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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棠轩。
暖阁内，熏香袅袅，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周姨娘一身簇新的宝蓝褙子，满面春风地坐在主位软榻上。而叶清漪则穿着一身娇嫩的藕荷春衫，坐在下首的绣墩上。
母女俩笑语晏晏，面前是一个打开的锦盒。里面正是那件用“天水碧”裁制的春装。
薄如蝉翼的料子在晨光下流淌着雨后晴空般澄澈的碧色，银线暗绣的云纹若隐若现，华美得令人屏息。
叶清漪的手指珍爱地抚过那光滑冰凉的缎面，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喜爱：“还是娘疼我，这‘天水碧’真真是绝色，春日宴穿上定能将所有人都比下去！”
“那是自然，这可是贡缎里的极品，配我儿这般品貌，才不算辱没了。”周姨娘的声音带着宠溺和得意。
母女俩还想说些什么，院门口却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喧哗。
紧接着，一个清脆带笑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姨娘可在？栖儿来跟您道谢来了！”
周姨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叶清漪也迅速收回了手，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哟，妹妹也在呀？”叶南栖仿佛才看见叶清漪，笑眯眯地打招呼，目光随即落在了桌上的锦盒上，“呀！好漂亮的衣裳！这是妹妹春日宴要穿的吗？真好看！”
叶清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姐姐说笑了，这是…”
“栖姐儿？你怎么来了？身子可好些了？”周姨娘迅速调整好表情，换上惯常的温婉关切，起身迎了两步，“快坐下歇着，你这伤还没好利索呢。”
“多谢姨娘关心，躺了几天骨头都懒了，正好走动走动。”叶南栖也不客气，自顾自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这不，早上针线房送来了姨娘替我选的新衣，我一看，着实喜欢，所以特意过来谢谢姨娘呢！”
她语气真诚，笑容甜美，仿佛真的对那衣裳满意的紧。
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只见叶崇山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下朝回来，顺路过来看看。
“老爷回来啦！”周姨娘连忙迎上前。
叶清漪也屈膝行礼，声音温婉：“爹爹安好。”
叶崇山远远便见到里面一屋子人，最终将目光落在叶南栖身上，微微有些意外：“栖儿，你身子未愈，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语气里满是关切。
叶南栖立刻转向父亲，笑容甜甜的，带着点小女儿的娇态：“父亲！女儿是特意来谢谢周姨娘的！”
周姨娘眼皮一跳，强笑道：“栖姐儿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要谢的！”叶南栖语气肯定，指着桌上的锦盒，声音清脆，“姨娘今早让人给我送去的春日宴新衣，料子是姨娘亲自替我挑的。我看了，好看极了！这料子摸着就舒服，绣工也精细，姨娘真是费心了！”她一脸真诚的感激。
叶崇山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目光落在桌上的锦盒上。
周姨娘也将目光移了过去，眼皮却止不住一跳。
桃枝不知何时将手上的锦盒也打开放在了桌上，此刻两套衣裙正并排放着。
叶崇山先是看向那件“碧水烟罗”，虽也雅致，但比起旁边那件流光溢彩的“天水碧”，高下立判。
他下意识地以为叶南栖指的是这件更好的，便上前一步凑近看了看，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赞许：“嗯，这料子确实不错，清雅大方，衬你。”
他话音一落，周姨娘和叶清漪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不自然。
叶南栖却仿佛没察觉，依旧笑靥如花，摇了摇头，伸出食指，俏皮地指向那件“碧水烟罗”：“父亲，您看错啦！这件才是我的！您看的那件是妹妹的！”
“……” 叶崇山脸上的赞许瞬间凝固了。
他看看那件流光溢彩的“天水碧”，又看看旁边明显逊色一筹的“碧水烟罗”，再看看自己嫡女脸上那毫无城府的单纯笑容，眉头缓缓皱了起来。眼神也变得锐利，转向了脸色发白的周姨娘。
顶好的料子给了庶女，次一等的给了嫡女？而且，还是姨娘替嫡女选的？
他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沉沉地扫向周姨娘。
周姨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她反应极快，立刻上前一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和懊恼，急声道：“怎么会呢？栖姐儿，这‘天水碧’确是你的，漪儿只是一介庶女，怎配用如此好的贡缎？”
叶南栖微张朱唇，似是有些惊愕：“可是今日针线房送来汀兰苑的确实是这件。”
周姨娘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是！针线房糊涂送错了！今早她们送来我便发觉不对。这不，我正要她们拿了送还到汀兰苑，你便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动手，极其自然地将那两个锦盒调换了个位置——
装着“天水碧”的盒子被推到了叶南栖手指的位置，而装着“碧水烟罗”的盒子则被放到了叶清漪面前。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做完这些，周姨娘又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又十分自责的模样：“栖姐儿是嫡长女，身份贵重，春日宴何等场合，自然要用最好的！清漪年纪小，穿这‘碧水烟罗’正合适，清雅大方！”
叶清漪站在一旁，听着这话，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的情绪，双手在袖中悄然握紧。
“老爷，都是妾身管家不严，竟出了这等纰漏，让栖姐儿误会了！”说着，她看向了一旁的婆子，“快去！把针线房的管事给我捆了来！这般粗心大意，连主子的衣料都能送错，留着何用！”
这一招祸水东引，推卸责任，用得又快又狠。
叶南栖看着周姨娘这番唱念做打，嘴角那抹天真的笑意更深了，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嘲。
这周姨娘果真是好手段，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明明是她亲自掌眼、亲自吩咐针线房做的衣裳，如今倒成了下人们糊涂懈怠。
这还不算，还要重重责罚针线房……她这么一罚，那些被罚的下人们，心里头怨的必然会是叶南栖这个告状害她们受罚的嫡小姐！
一箭双雕。
眼见着那婆子就要出门捉人，叶南栖脸上戏谑的笑容慢慢收敛，“慢着！”
声音不大，却足以吸引在场众人的目光。正要出门的婆子亦停下了脚步。
只见她慢慢转向叶崇山，神情认真而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自责。
“父亲息怒。”她声音放柔了些，带着点恳切，“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姨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