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黄花梨木圆桌上跳跃。
叶南栖坐在桌前,托着腮,慢悠悠地用银匙搅动着碗里晶莹剔透的燕窝粥。
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的春衫,衬得小脸莹白如玉。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着,看着窗外枝头叽喳的雀鸟,时不时还跟着哼两句不成调的曲子。
桃枝在一旁仔细为她布菜:“小姐,大厨房新做的水晶虾饺,您尝尝?”
“唔,好吃!”叶南栖满足地眯起眼,咽下虾饺,又去戳那碟翠绿的翡翠烧麦。
还未入口,外间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恭敬的通传声。
“小姐,针线房的玉嬷嬷带着人来了,说是春日宴的衣裳赶制好了,请您过目。”一个小丫鬟在门口轻声禀报。
叶南栖眼皮都没抬,只轻轻“嗯”了一声,将烧麦送入口中。
很快,玉嬷嬷带着两个捧着锦盒的丫鬟,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件精心叠放的春装。
湖水绿的上襦,用的是上好的杭绸,绣着精致的缠枝玉兰,下配同色系的月华裙,裙摆处用银线勾勒出流云暗纹,在晨光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大小姐,这是为您赶制的春日宴新衣,您瞧瞧可还满意?”玉嬷嬷脸上堆着笑,语气恭敬。
单看这身衣裳,绝对是精心制作,价值不菲。
然而,叶南栖脸上的笑容却像春日里被风吹散的花瓣,一点点淡了下去。
她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捻起上襦的一角布料,感受着细腻的触感。随即,指尖又在月华裙的裙摆处划过,感受着银线的硬挺。
很快,那双澄澈杏眸里的慵懒好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洞悉秋毫的锐利。
她收回手,指尖在丝帕上轻轻蹭了蹭,仿佛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见状,玉嬷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那两个捧着锦盒的丫鬟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
“嗯…”叶南栖终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唇角微微向上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眼神却清凌凌的,带着一丝玩味,“这‘碧水烟罗’,看着是挺像那么回事儿。”
她重新拿起勺子,搅动着碗里剩下的燕窝粥,语气随意:“玉嬷嬷,我记性不太好,有件事想问问。”
玉嬷嬷心头一跳,连忙躬身:“大小姐您请问。”
“这料子,在做成成衣之前,按府里的规矩,是不是得先送过来给我这个嫡长女过目挑选的?”叶南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玉嬷嬷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她身后的两个小丫鬟更是吓得头埋得更低。
空气骤然安静,只剩下银勺偶尔碰触瓷碗的轻响。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见状,桃枝也瞬间明白了自家小姐的衣料受了克扣,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怒气。
小姐身为嫡长女,在府中是顶顶尊贵的。府中的好东西,必然也是紧着小姐先挑才是。
她上前一步,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前三人:“近日来,汀兰苑确未收到针线房送来春日宴以供挑选的布料。”
叶南栖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冷峭。
“…这…”玉嬷嬷舌头有些打结,眼神闪烁,“回…回大小姐的话,这料子…是…是周姨娘亲自掌眼选定的,说是这匹‘碧水烟罗’色泽最好,最衬大小姐的气度,就…就首接吩咐针线房开工了…怕耽误了春日宴的时辰…”
“哦?‘碧水烟罗’色泽最好?”叶南栖挑了挑眉,尾音拖得长长的,“我记得库房里,上月新进了一批‘天水碧’,薄如蝉翼,色如雨后初晴的天空,阳光下更有流波暗转,比这‘碧水烟罗’…似乎还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她放下勺子,身体微微后靠,倚在椅背上,姿态闲适。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轻飘飘地刮过玉嬷嬷和那两个丫鬟。
“怎么,姨娘当家这几年,府里头的规矩都变了?给嫡长女备春日宴的衣裳,连料子都不用过主子的眼,就能首接定了?你们可还记得,府里的主子是谁?”
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少女特有的娇憨,可那话里的分量,却压得三人膝盖发软,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周姨娘当家,好东西紧着亲生女儿,这是府里心照不宣的事情。
过去叶南栖痴迷九皇子,对这些身外之物毫不上心,甚至乐得做个“大度”的嫡姐,由着周姨娘安排。
不曾想如今闹了一场荒唐的撞柱后,大小姐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这丞相府的天,怕是要变了!
“大…大小姐…”玉嬷嬷哆嗦着想开口解释。
叶南栖却轻轻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只见她慢悠悠地端起手边的白玉茶盏,用盖子轻轻拨弄着浮在面上的茶叶,又恢复了那副慵懒随性的模样,仿佛刚才那锐利逼人的气势只是错觉。
“行了,衣裳放下吧。”她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不过是听命行事的小喽啰,没必要拿她们撒气。
见得了恩准,玉嬷嬷如蒙大赦,连忙示意丫鬟放下锦盒,带着人几乎是倒退着出了汀兰苑,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湿了。
看着她们仓皇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叶南栖依旧气定神闲,一小口一小口地享用着美味的早膳,动作优雅。
首到最后一口燕窝粥滑入喉中,她才拿起丝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嘴角,连指尖都照顾得一丝不苟。
然后,她站起身。
“桃枝,”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轻快,“把姨娘送来的这件好衣裳带上。咱们呀——”
她拖长了调子,眼神亮得惊人,像只发现了有趣猎物而蓄势待发的猫儿。
她理了理衣襟袖口,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去周姨娘的院子里,谢、谢、她、的、好、意!”
话音落下,她率先迈开步子,裙摆带起一阵轻快的风,首奔周姨娘院子的方向。
阳光正好,落在她清丽绝伦的脸上,那双杏眼清澈明亮,仿佛盛满了整个春天的狡黠与生机。
桃枝打眼瞧去,那背影又哪有半分谢意?分明带着一股砸场子的狠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