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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宏昌厂仓库的铁皮顶棚上，像千万面破鼓在擂。周然怀里冻硬的护士服冰桶还在渗着寒气，内衬里刚撕出来的牛皮账册塑封袋在探照灯下反着冷光。拆迁办李科长的秃脑门在雨帘下油亮反光，他攥着喇叭的手首抖：“周小姐！账本的事我们慢慢查！但危房鉴定报告在这！厂房必须立刻清空！”
“危房？”周然抹开糊眼的雨水，冰桶“哐当”撂在积水里。她劈手夺过李科长哆嗦着递来的报告——首页鲜红的“D级危房”章下，鉴定机构署名刺眼：苏氏建筑安全评估中心！
“苏家养的狗啃出来的鉴定？”她抖开报告砸向身后仓库斑驳的承重柱，“这柱子是八三年用海军退役舰艇钢焊的！要不要我找当年造船厂的老工程师带锤子来验验？”
人群里炸出哄笑！老焊工赵师傅拎着大锤挤出人堆：“验！现在就验！敲不断这钢梁——”锤头猛砸向柱脚！火星西溅中锈片崩飞，露出里头青黑致密的特种钢！“老子把头拧下来给苏建国当夜壶！”
李科长脸涨成猪肝色：“那…那也得按流程…”
“流程在这！”周然从冰桶捞起块碎冰砸开报告夹页！泛黄的厂房结构图被水泡得发涨，她指甲刮开背面裱糊层——夹着的第二张图纸赫然是当年海军装备部盖章的钢材验收单！“军工级HY-80特种钢！抗爆指标写清楚了！苏家那破鉴定中心有资质测军用钢？”她将验收单甩到拆迁队摄像机镜头上，“拍！让苏家养的专家看看！是他们危房报告硬——”冰手指戳向鉴定书签名栏，“还是这位‘高级工程师’的假证更硬？！”
镜头特写锁定签名：王振华。名字旁附的注册工程师编号被周然手机扫码——住建局官网跳出鲜红的【证书己注销】警告！注销原因：【学历造假】！
人群哗然！李科长腿一软差点坐进泥水里。
“学历造假？”仓库阴影里突然响起鼓掌声。慕沉渊撑着黑伞踱出，锃亮的皮鞋尖踢开脚边碎冰，“周小姐打假打得漂亮。”伞沿抬起，露出他似笑非笑的脸，“不过您父亲周洪涛厂长……”他指尖夹着张泛黄的照片递到周然眼前，“…九八年往青霞山埋第一车废料时，签的可是真名实姓。”
照片上，年轻的周洪涛浑身泥浆站在卡车旁，手里捏着份《工业废料临时堆放协议》，签字页特写——甲方落款：沪化三厂清算组周洪涛！背景里苏建国肥胖的背影正指挥工人掀开防渗膜！
“我爸是被清算组临时抓差！”周然劈手要夺照片！
“临时工能签资产处置协议？”慕沉渊手腕一翻避开，伞尖点向仓库深处堆积如山的化工原料桶，“埋了多少吨？协议附件里可记着账呢。”他身后律师适时亮出复印件——泛黄的表格密密麻麻记录着毒料种类、数量，末尾签名力透纸背：周洪涛！
“放屁！”老厂长嘶吼着冲来，“那协议是苏建国灌醉我…”
“醉不醉的，笔迹鉴定说了算。”慕沉渊收伞，雨点瞬间打湿他肩头，“现在这堆‘危房’底下的毒料…”他扫视一圈神色各异的工人，“周厂长签的字，算宏昌厂的遗产？还是周家的祖业？”
冰桶里的寒气裹着雨腥味往骨头缝里钻。周然盯着父亲瞬间煞白的脸，忽然弯腰从冰桶抓起那件冻硬的护士服。她扯开内衬撕裂处，掏出本被冰水浸透的册子——不是账本，是母亲刘云的值班日志！
“笔迹要验？”她翻到某一页怼到慕沉渊伞下！页面贴着张褪色的交接单，【沪化三厂废料清运】标题下，周洪涛的签名旁还有一行更娟秀的小字备注：【代签。厂长急性阑尾炎住院。交接人：刘云】。日期正是协议签署当天！
“我妈的字迹，”周然指甲刮过那行小字，“市档案馆有她当年三千份护理记录存档！”她猛地翻开日志后页——粘着的住院缴费单上，手术日期精确吻合！主刀医师签名栏：方志诚！
“方医生！”周然突然朝人群里缩着脖子的白大褂喊，“当年你半夜给我爸做的手术…麻药单子还在病案库吧？”她将缴费单拍在摄像机麦克风上，“要不要现在调监控？看看慕总的人这几天在病案科复印室烧了多少张纸？！”
方志诚的白大褂瞬间被雨水汗渍浸透。慕沉渊脸上的笑意终于僵住。
“笔迹？”周然抓起泥水里那份危房报告，狠狠摔向慕沉渊胸口！“先验验这破纸够不够糊你们苏慕两家的棺材缝！”
报告砸在慕沉渊昂贵的羊绒大衣上，泥点溅上他下颌。他慢条斯理摘下沾污的白手套，露出掌心一枚银色U盘。
“周小姐的火气，够点着青霞山了。”他指尖捻着U盘，声音像毒蛇吐信，“可惜啊…您父亲当年埋毒时收的‘辛苦费’…”U盘轻轻抛起又接住，“…走的是宏昌厂工会的困难补助账户。转账凭证和取款录像…”他笑着看向面无人色的周洪涛，“…刚好能解释，为什么当年全厂就周厂长家突然有钱送女儿去念贵族小学。”
暴雨声震耳欲聋。老厂长佝偻的背脊在雨中颤抖如风中残叶。贵族小学…那是妻子癌症确诊前，咬牙用全部积蓄给女儿铺的路…
“录像？”周然突然也笑了。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贴身口袋掏出个老式按键手机。屏幕碎裂，但通话记录里最新一条己拨号码被高亮标记——110。通话时长：47秒。
“慕总放录像前…”她按下免提键，手机里传出忙音被掐断后的自动重拨声！嘟…嘟…“先听听这个？”她将手机举高，让蜂鸣般的等待音刺破雨幕！
慕沉渊唇角的弧度瞬间消失！他认得这个铃声频率——是经侦支队内部紧急联络的触发回拨！
几乎同时！
“呜哇——呜哇——！”
尖锐的警笛由远及近！不是一辆，是成片的嘶鸣！红蓝爆闪灯穿透雨帘，将整个厂区照得如同末日战场！
仓库顶棚的破洞漏下冰冷雨柱。周然站在光暗交界处，湿透的衬衫紧贴脊背，肩胛骨嶙峋的轮廓像两把淬火的刀。她看着慕沉渊骤然收缩的瞳孔，声音混着雨声砸下：
“您那U盘里的‘证据’…”她晃了晃重拨忙音的手机，“…够不够警车油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