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澜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陆霆骁的心跳刚才跳到40次/分,可随着敌军第二轮扫射,那脆弱的跳动又开始不稳。
她盯着简易心电仪上忽高忽低的波形,额角的汗滴砸在他胸口,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丁浩!你的伤——”她瞥见新兵后背渗出的血己经浸透了迷彩服,声音发颤。
丁浩却歪头冲她笑,染血的犬齿闪了闪:“林医生,我这算工伤,等队长醒了肯定得给我记功。”话音未落,一颗子弹擦着他耳际飞过,在岩石上迸出火星。
他猛地转头,枪口喷着火舌扫向左侧,后背的伤口被动作扯得绽开,血珠顺着腰际往下淌。
“充好了!”阿杰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清澜接过电极的手在抖,这是最后一组电池。
她深吸一口气,将电极按上陆霆骁胸口的瞬间,余光瞥见陈野抱着炸药包滚向右侧——三个敌军端着枪冲下斜坡,刺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陈野!”她喊了半句又咽回去。
爆破手的后背蹭过碎石,炸药包的拉环在他掌心泛着幽光。
“小吴!引爆东南侧!”陈野的吼声响过枪声,下一秒,山坳里腾起橙红色的火光,气浪掀得林清澜踉跄半步,却正好让开了从上方飞来的流弹。
“心跳35!”阿杰的声音在发颤。
林清澜的额头抵着陆霆骁的鼻尖,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若有若无。
“再坚持一下,”她贴着他耳朵低喃,“我答应过爷爷要照顾好你,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山风卷着硝烟灌进人墙。
林清澜不知道自己按了多少下,只觉得双臂像灌了铅,每一次下压都要咬碎后槽牙。
突然,头顶的探照灯晃了晃,她抬头,看见二十米外的高坡上,敌军的重机枪架起来了——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人墙中央。
“趴下!”丁浩嘶吼着扑过来。
林清澜被他撞得侧倒,后脑勺磕在岩石上,眼前闪过金星。
重机枪的子弹撕裂空气,丁浩的右肩炸开血花,他却用身体死死压着她,染血的手指抠进她肩带:“救队长……他还没骂我体能差……”
“丁浩!”林清澜挣扎着翻起身,看见他锁骨下方的弹孔在汩汩冒血。
她扯下急救包要给他止血,丁浩却攥住她手腕往陆霆骁方向推:“我没事……那小子的心跳……”
心电仪的蜂鸣突然尖锐起来。
林清澜猛地转头,看见波形图上的锯齿线正在攀升——50,55,60!
她颤抖着摸向陆霆骁颈动脉,指腹下传来的跳动虽弱,却真实得让她眼眶发烫。
“有了!有了!”阿杰哭着喊,“62次/分!”
人墙外的枪声突然密集十倍。
林清澜这才发现,敌军的攻势变了——他们不再分散射击,而是集中火力往人墙薄弱处压,有两个士兵甚至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刺刀几乎要戳到丁浩后背。
“他们疯了?”陈野抹了把脸上的血,端起枪的手青筋暴起,“平时早该撤退了!”
“因为有人在催。”
这声音来自三公里外的临时指挥车。
程靳深盯着卫星监控屏,指节捏得发白。
屏幕里,林清澜跪在血泊中按压的身影被放得极大,陆霆骁的脸虽然模糊,他却认得出那道标志性的剑眉。
“加大火力,”他对着对讲机低笑,声音像淬了毒的针,“我要让那对夫妻,死在彼此怀里。”
敌军指挥官的回应带着杂音:“程先生,我们的伤亡己经——”
“再加两箱手雷。”程靳深打断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张支票拍在桌上,“三百万,够不够买他们的命?”
山坳里,第一颗手雷落在人墙左侧。
陈野扑过去的瞬间,林清澜看清了那枚拉环——保险销己经被拔掉,引线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陈野!”她尖叫,可爆破手的动作比她更快,他用身体护住手雷,背对着人墙蜷成一团。
“轰——”
气浪掀飞了林清澜的军帽。
她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见陈野的后背被弹片划得血肉模糊,却还在笑:“林医生,我这爆破手当得……合格不?”
“合格!”林清澜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是最合格的!”她重新跪回陆霆骁身边,这才发现他的睫毛在剧烈颤动,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
“清澜……”
低哑的呼唤混着硝烟钻进耳朵。
林清澜的手猛地顿住——陆霆骁的手指正攥着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血污传来,烫得她发抖。
“证……”他又说,喉结动了动,“……在……”
“我知道,在你战术背心第二格。”林清澜哭着摇头,把脸埋进他颈窝,“我都收好了,等你醒了,我们去补拍婚纱照。”
陆霆骁的手指微微收紧,像是回应,又像是确认她还在。
林清澜抬头,看见人墙外的敌军突然乱了阵脚——东侧的山梁上亮起一片车灯,解放军的八一军徽在探照灯下闪着银光。
“支援到了!”小吴的欢呼混着枪声炸响。
林清澜看着敌军像被踩碎的蚂蚁般溃退,听着熟悉的军号声穿透硝烟,突然觉得怀里的人动了动。
陆霆骁的眼睛缓缓睁开,虽然还带着重影,却准确地对上她的视线。
“疼。”他扯了扯嘴角,声音轻得像叹息。
林清澜的眼泪砸在他脸上。
她想骂他“早干嘛去了”,想质问他领证当天为什么消失,可最终只是攥紧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再疼也得给我活着,陆霆骁,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陆霆骁笑了,眼底的暗色被晨光染得发亮。
他动了动没受伤的手,想替她擦掉眼泪,却被医护兵的叫声打断:“林医生!担架准备好了!”
程靳深猛地关掉监控屏。
指挥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西装袖口被他自己抓出褶皱,手机屏幕上还亮着和敌军指挥官的聊天记录——“目标未击毙,请求追加经费”。
他盯着屏幕看了三秒,突然抓起桌上的咖啡杯砸向墙面,深褐色的液体顺着卫星地图流下来,在“3号高地”的标记上晕开一片污渍。
“林清澜,”他对着满地碎片低笑,指腹着西装内袋里的照片——那是三年前医院庆功宴,林清澜穿着白大褂站在领奖台上,眼尾的泪痣在闪光灯下格外清晰,“你以为陆霆骁能护你一辈子?”
山风卷着晨雾掠过野战医院。
林清澜守在病床前,看着陆霆骁的呼吸逐渐平稳。
他的手还攥着她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床头柜上放着打开的战术背心,第二格里躺着红本本,烫金的“结婚证”三个字被血渍染得发暗,却依然刺眼。
“等你能说话了,”她抽出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我要听你说清楚,领证那天,到底为什么消失。”
窗外传来脚步声。
林清澜转头,看见护士抱着一摞病历站在门口:“林医生,陆队长的检查报告出来了,需要你——”
“我现在没空。”林清澜打断她,目光重新落回病床上,“他刚醒,我要守着。”
护士欲言又止,最终把病历放在床头柜上。
林清澜扫了眼报告标题,突然顿住——“心脏复健方案”几个字下面,附着一行手写备注:“患者近期情绪波动可能影响恢复,需避免刺激。”
她低头看向陆霆骁。
他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可攥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松。
林清澜轻轻抽回手,在他掌心写:“我不走。”
陆霆骁的手指动了动,在她掌心画了个圈。
晨光透过窗纱洒进来,照在结婚证上。
红本本的封皮有些卷边,是被陆霆骁贴身带了两年的痕迹。
林清澜伸手抚过那行日期——2021年5月20日,和她记忆里那个暴雨倾盆的上午重叠。
那天她在民政局等了三小时,最后只收到他发来的短信:“有任务,等我。”
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而有些答案,或许要等他能说话了,才能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