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眼的漩涡在剑气中剧烈震颤,青白二色的光浪如万马奔腾般撞碎在墨黑的潭壁上。叶辰双臂青筋暴起,龙渊剑在他掌心发烫,剑身流淌的龙脉之力顺着经脉倒灌回心脉,与凝魂玉中涌出的温热气息绞成一股洪流。他能看见父亲叶惊澜的残魂在剑刃上凝聚成虚影,那道熟悉的背影正与他一同挥剑,袖口的银线在光华中若隐若现——那是母亲亲手为父亲缝制的剑袍纹样。
“噗——”浊渊的黑气触手被剑气寸寸绞碎,每断裂一寸便发出铁钉刮擦铁板般的锐响。那团扭曲的黑影在浪涛中翻滚,面部轮廓时而是狰狞的鬼面,时而出现在火光中扭曲的人脸,叶辰瞳孔骤缩——那是二十年前被灭门的武林世家子弟的残魂!他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浊渊非魔非鬼,是百年恩怨凝聚的怨念之核。”此刻那些破碎的面孔在黑气中哀嚎,竟与他在族谱残卷上见过的亡者画像分毫不差。
“父亲!”叶辰喉头哽咽,真气运转间竟有血丝从嘴角溢出。凝魂玉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叶惊澜的残魂虚影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剑脊,龙渊剑发出清越的龙吟,剑尖的青白剑气陡然暴涨三丈。他想起幼时在剑庐偷看父亲练剑的场景,那时父亲总说:“剑者,心之刃也,若怀执念,便成心魔;若承仁心,方为神兵。”如今这柄龙渊剑,正将两代人的执念与仁心一同燃烧。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龙渊眼的漩涡如破帛般撕裂。浊渊的黑影在光浪中崩解时,发出的不再是凄厉的惨叫,而是混杂着千百道怨魂的叹息。叶辰踉跄着后退半步,只见黑色潭水如退潮般向西周散去,露出布满青苔的潭底。半块断剑斜插在石缝中,剑鞘上的龙纹虽己斑驳,却仍透着凛冽的剑意——正是父亲当年与浊渊首战时断裂的佩剑“惊澜”。
海风裹着咸腥味扑面而来,叶辰单膝跪地,指尖触到断剑的瞬间,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至心脏。那是父亲的剑意,带着雪夜守剑庐的孤冷,也带着决战前夜对妻儿的温柔。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将断剑藏入后山时说:“辰儿,若有一日为父不在,这半截剑鞘便替为父护你周全。”此刻断剑入手,当年藏在剑鞘夹层里的信笺悄然滑落,泛黄的宣纸上是父亲苍劲的笔迹:“吾儿谨记,江湖浊浪可覆舟,然心中有光,则剑不迷途。”
“父亲……”泪水终于决堤,滴落在断剑的龙纹上,晕开一道水痕。远处的墨渊不知何时立在礁石上,玉笛横在唇边,笛音不再是先前的急促激越,而是如归海的溪流般舒缓。音符掠过叶凌尘的耳畔,竟在他识海中勾勒出二十年前的画面:父亲与墨渊在龙渊滩并肩作战,剑光与笛音交织成网,那时的东海还未有这般浓重的黑气,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两人年轻的面庞上。
“墨前辈……”叶辰拭去泪水,将断剑与龙渊剑并握在手中。两柄剑接触的刹那,龙渊剑的青芒与断剑的白气相融,在剑柄处凝成一枚淡金色的龙形印记。凝魂玉在胸前轻轻发烫,仿佛父亲的指尖正抚过他的眉心。
归墟岛的朝阳己完全跃出海面,万道金光将东海染成熔金之色。叶辰站起身时,发现墨渊己来到他身侧,老人的鬓角比昨日又白了几分,眼中却透着如释重负的光。“二十三年了,”墨渊轻抚玉笛,笛身刻着的“忘忧”二字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当年你父亲断剑之时,我便知这恩怨终有了结之日。”
“前辈可知,父亲为何不将浊渊彻底斩杀?”叶辰望着手中的断剑,剑刃缺口处似乎还留着当年交锋的余震。
墨渊沉默良久,望向波涛翻涌的远方:“当年你父亲己可斩杀浊渊,却见那怨念之核中裹着百余名无辜者的残魂。他若下杀手,那些魂魄亦会魂飞魄散。于是他选择自断佩剑,以剑意封镇龙渊眼,只盼能寻到净化怨念的法子……”老人的声音渐低,“可惜,终究是……”
叶辰握紧双拳,龙渊剑与断剑同时轻颤。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将断剑藏于后山,那不是逃避,而是用半生的时间寻找两全之策。如今浊渊虽灭,但江湖中因恩怨滋生的“浊渊”又何止一处?他想起父亲信中的“心中有光”,那光并非来自神兵利器,而是守心明志的勇气。
“墨前辈,”叶辰将断剑与龙渊剑一同佩在腰间,两柄剑在行走间发出清越的碰撞声,“孩儿想先回剑庐一趟,将父亲的断剑归鞘。”
墨渊颔首,玉笛再次抵上唇边,这次的笛音不再苍凉,而是带着扬帆起航的意气。笛音与海浪相和,惊起一群海鸟掠过天际,翅膀划破晨光,在云层中留下一道银白的轨迹。叶辰望向东海深处,那里有父亲未竟的心愿,有武林未解的迷局,更有属于他的江湖序章。
当他转身走向归墟岛的渡口时,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腰间的双剑在海风中闪烁着寒光。凝魂玉的光芒透过衣襟,在他胸口勾勒出淡淡的龙形,那是父亲的守护,也是新的使命。远处的笛音越来越远,却仿佛融入了他的脉搏,与剑心一同跳动。
江湖的浊浪仍在翻涌,但这一次,叶辰不再是追寻父亲背影的少年。他手中握着的,不仅是两柄剑,更是两代人的信念。当他踏上渡船的刹那,龙渊剑突然发出低鸣,剑刃上的龙纹流转不休,仿佛在预示着:这以剑荡平浊秽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