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被烟呛得咳嗽两声,不耐烦地挥挥手:“甲方上个月就把涂料工程的进度款拨给分包公司那边了,分包公司也相应的打钱给劳务公司了,你们包工头没告诉你?”他瞥了眼罗明震惊的表情,金表在腕间晃出冷光,“老子还以为你们故意装穷——合着是被姓刘的黑了钱?”
办公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张波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陈科长,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我早说?”老陈冷笑,“你们监理连进度款流向都不清楚,还好意思问我?”他甩下这句话,皮夹克在门框上擦出刺啦一声,“老子还有事,三天后验收,别给老子掉链子!”
脚步声远去后,罗明突然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墙上。陶瓷杯炸裂的声响中,张波看见年轻人眼底跳动的怒火:“狗日的刘志桓!老子就知道他想卷钱跑路!”
“别急,先查清楚。万一是劳务公司没打钱呢?”张波弯腰避开飞溅的碎片,从抽屉里翻出甲方的拨款文件,快速浏览后脸色铁青,“老陈没说谎,进度款确实在七月底就到了劳务公司账上。”他抬头望向罗明,“而劳务公司上周就把钱转给了刘志桓——足足十五万。”
罗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十五万!我们十多号人,辛辛苦苦干了西个多月,他连三万块工钱都不想给?”他突然想起许金平昨天说的话:“老刘这几天总说‘甲方没拨款’,原来是把钱都吞了!”
张波抓起电话拨给劳务公司,听筒里传来忙音。他咬着牙又拨了几个号码,终于接通后劈头盖脸地问:“刘胖子在哪?他娘的把工人钱吞了?他下面的工人都闹起来了,你们还想不想结剩下的钱了?工程快验收的时候给我弄这种事?我告诉你,要是闹出事来,我不好过,你他妈也别想好过。”
对面支支吾吾说了几句,张波脸色越来越黑,挂断电话后骂道:“狗东西!躲在汉口的钢材市场谈生意,说是要囤货赚差价!”这回他真有点恼火了,他前面只是想给小兄弟出个头的,哪知道这家伙真的不准备发工钱了,要是工人真的闹起来,上面派人一查,这个工地肯定要暴雷,他在系统混了这几年,很多东西都不需要明说。
罗明眼神一凛:“钢材市场?他还有脸囤货?”15万就去囤货?几个菜啊,喝成这样?莫不是给人忽悠了?
“走,现在就去!”张波扯下领带塞进口袋,“老子倒要看看,他囤的什么货!”
上午十点,汉口钢材市场的铁皮顶棚下热浪滚滚。
起重机的轰鸣声中,罗明跟着张波穿过堆积如山的角钢,闻见铁锈味混着柴油的气息。
刘志桓的桑塔纳停在 3号仓库前,车窗摇下一半,隐约能看见他正在数钱。
“刘总好兴致!”罗明抬手拍了拍车窗,惊得刘志桓手一抖,一叠钞票掉在脚垫上。
刘志桓透过车窗认出罗明,脸色瞬间煞白,手忙脚乱地摇上车窗。罗明冷笑一声,从地上抄起半截钢筋,“砰”地砸在车盖上:“装什么孙子?下来!”
张波上前一步,敲了敲车门:“刘老板,我们好好聊聊。”
僵持片刻,车门终于打开。
刘志桓擦着汗下车,的肚子蹭到车门边缘:“张、张工,您怎么来了......”
罗明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钢筋尖抵在对方腰眼上:“少废话!工钱,什么时候给?”
刘志桓浑身发抖,视线瞥向远处的保安:“兄弟,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罗明压低声线,“你老婆昨天在菜市场买鱼,我可是亲眼看见的——要不我帮你问问,她知不知道你藏了十五万?”
刘志桓的瞳孔猛地收缩。张波适时掏出新款的摩托罗拉:“刘老板,劳务公司的转账记录我都看了。你要是不配合,我现在就打给甲方。”
阳光穿过顶棚的缝隙,在刘志桓额角的汗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突然瘫坐在车盖上,从裤兜摸出钥匙,打开后后座,后座上有个黑色袋子。
“都在这儿了......”他声音沙哑,“本来想赚点差价再发,谁知道......”
罗明一把扯开蛇皮袋,确认是现金后,转头对张波说:“波总,麻烦您帮忙找个纸笔。”
张波连忙去车里找了纸笔过来,罗明趴在桑塔纳的引擎盖上写了起来。
今收到刘志桓交付的工钱共计3310元,详情如下106个工,工单价35,共计3710元。
支取生活费500,还剩3310元。
接着写明大小写,签字后又抄写了一遍。
然后拉刘志桓过来:“过来,签字。”
等刘志桓签字完后,自顾自的当着他的面数了3300元的现金。
“刘总,这些我们两清了。以后都不找后账了。”
刘志桓脸色铁青,有些不服,但看了看边上的张波,咬着牙点了点头:“行,没问题。”
.........
罗明望着街道上来往的自行车流,想起工棚里等着领钱的喜师傅,想起许金平后颈晒脱的皮。他摸出烟盒,发现只剩最后一根,递给张波:“波总,谢了。”
他知道这次是有张波在,姓刘的才不敢造次,要不然事情肯定没这么顺利的,就算只剩7万也够结这个工地的工钱了,至于刘志桓往年的欠账和他无关,也和张波无关,他没义务也没权利替其他人要账。
“别谢我,是我谢你。”张波其实也有些后怕,这事情不闹就没事,闹起来来了谁都跑不了:“你知道吧,这个项目叫教工小区,甲方是洪山区教委,总包是三镇建工,分包是洪山城建,老师这个群体你是知道的,真要闹起来公司面子上不好看了肯定要找个人背锅的,虽然我嫂子在建工集团,但是该背锅的时候一样跑不掉。”
罗明捏着烟的手指顿了顿,抬眼望向张波。
对方西装领口的汗渍还未干透,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哪还有半点监理的派头,倒像是刚从菜市场混战中脱身的小贩。
远处的自行车流汇成黑色的河,车铃声此起彼伏,他突然想起前世张波酒后吐真言:“我这监理证都是花钱买的,真要查起来,十个我都得进去。”
黑历史啊,波总你居然买监理证。不过这个年代管的不是太严,稍微懂点,花点钱就能弄个证,想想以后的持证上岗,他在想自己要不要先弄几个证再说,前世10年自己可是拿下一建的啊,年限什么的卡的死死的,真不容易。
“波总,”罗明把烟塞进对方手里,自己摸出打火机,“您这靠山够硬的。”火苗跳动间,他瞥见张波耳后新添的晒痕。
张波苦笑一声,烟头在指缝间明明灭灭:“硬个屁!嫂子是建工集团的会计,也就是管管报表。真要摊上事儿,她那点面子连豆腐渣都不如。”
前世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不是说家父在住建局,家兄在规划院么?看来还是交情浅了。
张波突然压低声音,西装外套蹭过罗明的工装,“你知道刘志桓为什么会吞钱?他挂靠的劳务公司出问题了,这老陈又一首找他麻烦,他那点钱估计大部分拿去打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