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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不断干呕折腾的死去活来的小福，想赶快离开这里，这种环境真的没法再待下去。于是不停地“坷垃哥坷垃哥”催促杨振华赶快走。
杨振华不想马上离开，但是他还没有想出掩埋这些壮士的具体办法-----既没有合适的工具，也没有合适的地方，更没有足够的人力来完成。
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先将战壕外边的几具尸体拖到战壕里，把他们安放在一起，然后再去找工具来掩埋。
战壕差不多有一人深，将近两米宽，两旁被炸的没边没沿，依照他们两个的体力，应该能做到。可是这个想法遭到小福的强烈反对，他饿、他渴、他没力气，反正理由很充分。
杨振华也是又饥又渴，可他就是不忍心这些为国捐躯的壮士暴尸荒野，但他眼下也没有能力能把他们安葬，于是无奈的泪水使得他难以收敛。
“你走不走呀？你不走我可要走啦！”小福没心没肺地一个劲催促,看着这种场面他实在是不愿再多待一分钟。
看着小福的一意孤行，杨振华无奈地首摇头，他很想对他发火，但却没有那样做。他清楚都是个孩子，能力有限，这种事情也许根本就处理不了。于是决定离开，也许到村子里能遇上很多人，让他们来处理可能是最好的方法。
小福见杨振华久久不肯动身，生气地奔跑起来，纵身一跃试图跳过战壕。哪知道他那两条小腿如何能跳的过那么宽的壕沟哪，只听“噗通”一声，人没影啦。
杨振华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也不顾壕沟深浅，纵身也跳下去了，连滚带爬地朝小福奔去。
万幸的是，小福并无大碍，只是满脸满头的尘土，弄得跟个土驴似的。
振华心疼的把他拉起来，又是用袖头给他擦脸，又是弹除他身上的灰土，嘴里还不停地问：“摔着没有摔着没有？”
哪知他好心并没有得到好报，被小福冷不防两手猛推，“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后背实实地撞到战壕壁上。壕壁上有许多凸出的大大小小的石块，搁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不由得滑了下去。
小福并没有在意他，而是大喊着：“你别管俺你别管俺！”头也不回地从一个豁口爬上壕沟跑了。
杨振华闭着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使自己极力保持镇静，稍后睁开眼睛一看，小福早己没了踪影。心里骂一句这熊孩子，怎么这样让人不省心。顾不上身体的不适，抖擞精神站起来，踉踉跄跄地也爬上战壕。
举目相望，看见小福躺在不远的坡坡上痛哭：“爹呀，娘呀，俺快要死啦，你们能看见俺么。你们是不是也死了，快来保佑保佑你们的儿吧……呜……”
看着他的怂样子杨振华十分恼火，真想上去揍他一顿，但当他满腔怒火走到小福跟前时却一点也没有抬起手脚的勇气。
虽说他们不是亲兄弟,可也相依为命了好几天啦,况且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保护他己经成了振华的责任，如果不担当起来，谁还会来关心孤苦伶仃的他哪？再看他伤心的样子自己心里也难受的不行，哪还有心情与他计较。看着他宣泄差不多了， 沉默了半天振华说；“你别嚎啦行不，就在这儿歇着 不要乱跑，我到山上走走，看能不能先给你找点水喝。”
小福眯住不再哀嚎，一双泪眼呆呆地看着这个似亲非亲的哥哥，不知道是庆贺他的苦肉计成功啦，还是真心感激。
杨振华看了看小福无奈的叹口气，寻找个比较安全的地方跳进壕沟里。转眼工夫他又上来啦，让小福一个人在这个充满杀气的地方怎能放心离开，于是反过来说：“还是一起走吧，万一一会儿回来找不到你了可咋办？”
眼下的小福倒也听话，起来拍打拍打屁股跟着就走，但当他看到战壕里到处都是死人时，死活不愿下去，他执意要原路返回。
杨振华知道原路返回是肯定不行的，刚才从那边过来，根本就没有村庄的影子。
没有办法只得苦口婆心的解释了好半天，总算是答应不返回啦，跟着遛进了战壕。
经过几天的磨练，他们的胆量己经壮大了不少。不再是听见“死人”二字，就吓得闭上眼睛的小孩子了。再说这里到处都是死人，害怕也不顶啥用。反正人都死了也不会咋的，况且这大白天的只当他们在这睡着了。不过心里还是胆怯怯的，不断的自我安慰着。
振华在前面沿着死人的空挡开路，一边用手捂住口鼻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还得瞅着哪里有豁口好爬上到对面。突然，正要抬起的后脚脖上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哇！”地一声大叫，“欻”地一下，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哎呀！我的娘唉，这是活见鬼了吗？
像是被孙悟空念了定身咒语，杨振华站在那里不敢动弹，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出。稍停片刻，见脚下并无动作，他才慢慢地低头看看究竟是咋回事。等他的目光看到那只大手时，那只手己经无力的慢慢松开了，散开着五指坠落在地上，食指和中指仍在微微地抖动，似乎还想抓些什么，但是己经没有重新握住的力量。
小福被杨振华的激烈反应搞得满头雾水，心脏也跟着“噗噗噗”欢跃起来，急冲冲地赶上来，怯生生地问道：“坷垃哥你咋啦？喊叫的吓死人。”
杨振华指了指脚下，把小福的目光引导过去。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士兵，看样子也不过二十来岁。消瘦而又蜡黄的面部血迹斑斑，半截身体都被埋在焦黑的尘土碎石里。他似乎费尽了所有的力气瞪着眼看着天，嘴唇在微微地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水......水......”
他没有死、他要喝水，杨振华清醒的认识到了，但去哪里给弄水呢？没有水他肯定会死的，不能见死不救呀，总得想想办法吧。
振华的脑子飞快地旋转着，找水找水，一定得找到水才能救他一命。不能再犹豫，他对小福说：“他没有死，你站这里别动，我去找水。”说完朝一个炸塌的豁口跑去，奋力跃上战壕。
登上了战壕，面前是一片凹地，凹地前面又是一道山梁。
小福一个人胆怯的很，跟着也爬上了战壕，见他没命地往第二道山梁上跑，大声喊叫：“你往山上跑，那里会有水吗？简首就是傻瓜一个！”
是呀，山上有水吗？他哪里知道，但顾不了那么多，一个劲的傻跑。
翻上第二道山梁，这里也是战壕，看样子是国军设置的第二道防线。这里的情况和下面一样血腥和惨烈，真可谓是血流成河。
他站在上面往下看，发现了几具日本人的尸体。心里倒是有些平衡的感觉。这本来就应该是日本人找死的地方，这满山都应该是日本人的尸体，那才叫做痛快。
他跳到一个日本人跟前，狠狠的踢了一脚，骂了声“活该！”。转身正欲走开，发现他身上挂有一个小水壶。便弯身拿起摇晃一下，发现里面还有些水“哗啦哗啦”的。顿有些喜出望外，这就可以，用不着到处跑啦。
蹲下去动手解水壶带子，费了好大劲就是弄不下来。情急之下却看到那鬼子手里握着一把刺刀，就顺手拿过来割断壶带，干净利落地弄到手了。拧开水壶盖子“咕噜咕噜”仰起脖子就是几口，那感觉叫个舒服。
心情爽快手也利索，又找两个水壶手起刀落，然后扔掉刺刀，提着三个水壶拔腿就往回跑。
他挑了一壶重量大的给小福，把小福乐得一个劲说：“哥真好！哥真好！”。真是久旱的禾苗逢甘露，也不管振华要干啥，他毫无顾忌地提着水壶爬上战壕，找一个角落过瘾去了。
杨振华把那个军人从土里翻出来，然后扶着他的头给他灌水喝。
他几乎张不开嘴，只能一点一点的往嘴里滴。一开始他的喉头还缓慢地往下咽，滴着滴着就不动了，口腔里的水从嘴角慢慢往外流。两眼死死的盯着振华，有丝感激的神色定格在那里。
杨振华突然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像大哥，大哥被日本人炸伤后也是这样喂过。不一样的是哥能正常喝着水还夸他能干，可是他现在是否和他一样……
杨振华摆了一下头，让思绪重新返回，用手指在小军人的鼻子前试探，知道他不行了，泪水即刻模糊了眼睛。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把小军人的眼睛轻轻地抚摸合上，然后用他的军帽盖到他脸上。
他听大人说过，人死后要把脸盖起来，原因是啥他不明白，只想着这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吧。
他久久地看着小军人伤心落泪，感觉自己来的太晚了，如果早来一两个时辰，或许他还有救。可是、可是，他把脸朝着天空……
突然传来小福的大声喊叫：“坷垃哥——快来救我呀，他们要杀我啦！……
大惊失色的杨振华快步如飞一跃跳上壕沟，看见一群日本鬼子押着小福向这边走来。
小福仰头看见，又大喊道：“你快跑吧，你打不过他们……”
杨振华在壕坡上居高临下站着一动不动，想这孩子一定是吓迷糊了，一会儿让我救你，一会儿让我跑掉，真是的。你觉得能跑掉吗？跑的再快也没有子弹飞的快。再说我跑啦你小子咋办？不过想让救你也有点异想天开，这帮日本鬼子又不是我儿子，他们会听我的话？走是不能走，救人暂时也没有机会和把握，只能静观其变，看看这群鬼子究竟要干啥。
一个像是小头目的鬼子，端着闪着光的刺刀的长枪冲到面前，厉声地吆喝道；“你的什么的干活，他的水壶从哪里弄到的？”
杨振华听着这半槽子的中国话明白他的意思，指指战壕里的两个水壶，又指指第二道防线说：“那上边捡的，我们要找犬养队长，找不到。都快要渴死了，用用你们的王道乐土、王道乐土……”他狐假虎威的比划着学着犬养的话，想再次用犬养来蒙骗这帮家伙，或许他们认识呐？但他压根不知道啥叫王道乐土。
“要西要西，你认识犬养队长，还懂得王道乐土，良民大大的！”那小头目好像对能理解王道乐土的人有些宽容，又像是和犬养有交情似的把枪收起问道：“他的、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兄弟。”
“犬养就是那个一郎太君吗？”
犬养还有二狼吗？不清楚。小头目的话让他好生奇怪，一条狗养了一条狼，你说这日本人咋回事，又是狗又是狼咋没有个人型呢？他思忖着敷衍道：“就是就是，一条狼、一条狼。”突然感到走了嘴，忙纠正道：“一郎一郎……太君。”
“你的前面的带路找我们的人，一会儿我带你去见犬养太君。”小头目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杨振华想糟了糟了，这下子又脱不了身啦。但也没有啥办法，眼下是能保证他和小福的人身安全最重要，一百个不情愿也得跟着他们上山。
原来小头目的任务是来打扫战场，专门来找死鬼子的。他命令随从把那些死鬼子抬走。然后领着其余的部下一行来到一个村庄，这个村就叫封门口村。
在村里他们又抓了几个老百姓，然后一起登上到一片平坦山崮。这地方好像是打麦的场子，上面有几个粗粗的碌碌磙（石磙），靠边的西周还栽有几根拴牲口的木桩。
他们走到的时候，场上己经有了许多人。有几十个鬼子和伪军，还有几十个死的、伤的和被捆起来的国军士兵，还有许多当地的老百姓。
麦场西周的每根木桩上，都捆绑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年轻女人，任凭那些禽兽不如的日本鬼子肆意凌辱。有一个刚烈的女人奋力反抗，被残忍的鬼子当成靶子，用刺刀一刀一刀的首到活活被折磨死去。
几个国军士兵实在忍无可忍，拼力和鬼子厮杀，都被当场击毙在地。其余的士兵和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蹲在地上偷偷流着眼泪......
短暂的平息后，一位老者突然又发出愤怒的吼声。“禽兽！禽兽！你们这些日本鬼子！禽兽不如！”
“禽兽！禽兽！”国军的士兵也开始怒吼。
紧接着愤怒的老百姓也跟着怒吼。
人群开始骚乱，痛骂日本鬼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巍巍群山中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