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慢慢的睁开了双眼,迷迷糊糊地看到漆黑的屋顶,露出几颗斑驳的石头,被烟熏的黑亮黑亮的。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怎样会来到这里,只感到浑身上下都是疼痛,耳朵里“吱吱“的鸣叫声像是钻进了一只小蝉。
“哎哟!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一个声音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接着身边坐过来一个大娘。只听大娘继续说:“他爹,快去烧些开水,孩子醒了。”
听见有人应了一声,瓮声瓮气的像是个老头,应该是这里的男主人,不一会儿屋里便有一阵呛人的烟味飘来。杨振华有气无力的咳嗽几声,要挪动一下身体,可浑身的疼痛不得不使自己终止动作。
大娘心痛的扶了扶他的肩膀说:“别动孩子,先喝点水,暖暖身子,歇歇就过来了啊。”然后又向里面的说道:“把那草药放几颗,杀杀水气催催汗,恢复的快些。”
“知道!”老头应道。
杨振华听到这些温暖的话不由得鼻子酸酸的,似乎是母亲来到了身边。他想起来有次生病,娘就是这样一连几天的坐在他身边守着,一勺一勺的喂他喝那又苦又涩的汤药,首到康复。可是以后娘还能喂自己喝药吗?她究竟在哪里呀?她真的被日本人杀害了还是回家啦?他多么想立即飞回家中,看看娘是不是在家里等他,可是只要稍微一动浑身就疼痛难忍。于是他喊了一声“娘”悲痛的哭了起来。
大娘看着他伤心的样子,不由得也心酸落泪。拿起一片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小布块为他擦着泪说:“孩子别哭、等伤养好了就回去找你娘,她在家里等着你呐,没事的、没事的啊。”
在大娘的安慰下杨振华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看着大娘充满皱纹而又慈祥的脸,真诚的问道:“谢谢大娘,我们这是在哪儿呀?”
“傻孩子,这是咱的家呀,虽然简陋一点,可是很安全。自从老日的到这儿以后,我们就搬进这个山洞里来了。“大娘低声的说着,又补充道:“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在半山腰上,是老头子挖草药时发现的。就是没有太多的粮食储备,将就着过吧,兵荒马乱的没有个僻静的地方。啥时候老日们走啦,再搬到村子里去。”
老爹端过来一碗泡有草药的水送到大娘的手里,大娘用一个小木勺舀了一些放到嘴边尝尝说:“嗯,可以、来、孩子!趁热喝,发发汗就好了。”
杨振华听话的大口大口地喝着大娘送进嘴里的热汤水,一股股暖流顿时流遍全身。这是热汤吗?这就是一碗甘甜的乳汁,刹那间供给他无尽的情怀和力量。
看着大娘慈祥的脸庞,止不住又是热泪盈眶,他无比感激的说:“谢谢大娘大伯啦,跟俺亲爹娘一样待俺,等日本人走了,俺一定来把您们老人家背回家里,过上太平日子。”
“太中啦!巴望着你们这些后生快快长大,快把老日们赶走吧,这些人真是太坏了......自从他们来到这儿,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随后大娘又吩咐老头子去做饭,孩子一天没有吃上东西啦,赶紧得补充补充,才能好的快。
杨振华喝完药汤,不一会儿浑身发热汗水津津。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耳朵里的鸣叫声也渐渐淡去,听力也逐渐恢复正常。
他极力侧过身去,想在这里发现些什么,但一时还没有弄清自己要找啥 。看到漆黑的山洞里,除了自己躺的地方像是个床铺以外,就是里面有一个用石块堆支起的小灶台,上面有口黑黑的小铁锅,其余的啥也没有看到。
小灶台里的火还在燃烧,火光忽明忽暗的一闪一闪。他眼睛首呆呆的望着火光,竭力地回想着来到这里前的事情,但是脑子里像是空空的葫芦,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找不到。
突然灶膛里柴草“啪“的一声爆响,火光猛然一亮,把整个山洞瞬间照的通
明。杨振华的脑海里立即反应出山岗上的那一声巨响、那一道闪电。映像出背着
英姐,在暴风雨中艰难的走到山崖边。紧接着的一个巨大冲击波从身后推来, 感觉到自己是飞起来一样向山崖下滚去......
他突然想起来应该还有何英姐,可是没有看到她呀,难道她惨遭不测不成?他有点着急了,强支撑着身体要起来,却被大娘又一次按下:”别动 别动,看你出的一身汗,再着急也得等到汗落落不是,不然的话要落下病根的。”
“我要去找英姐,我要去找英姐......”杨振华固执的还是坚持要起来。
“听话!”大娘有些生气的批评道:“我知道,你们一起滚落下来的。她己经没有事啦,你放心吧,等会儿大娘带你一起去见她。再不听话,大娘可要生气了。”
听完大娘的话杨振华的心才落了地,乖乖的点点头躺下了,嘴里不停地嘟噜着“那就好,那就好”。
漆黑的山洞寂静下来,灶膛里的火还在一闪一闪的发着的光亮。还有大娘和老爹踢踢踏踏的走路声,间杂着踢动的小石块的细小响动,在为他张罗着吃的。
老爹蹲到灶膛前,向里面又添了几根细细的树枝,火光便又熊熊地燃了起来。光亮将他的身影投射到山洞上,无数倍的放大成一个巨人。
杨振华突然觉得这个身影是多么的熟悉,那么像是爹的身影在眼前闪动啊,可是爹现在在哪里啊?他还活着吗?还有娘哪?大哥呢?还有小福----光着屁股长大的小兄弟。一起出来了,眼下却一个人也没有啦,咋办哪?一连串的问题没有答案。心又酸了,低声蜷曲在床上抽泣起来。
他眼前又出现那场暴雨,那声巨雷,那棵被劈开倒下的大树,小福会不会被雷劈啦?不会的不会的,被雷劈的应该是犬养和那一群魔鬼般的日本人。他似乎看到犬养被雷公炸得粉身碎骨,然后被一口吃掉,那样是多解恨啊!
想着想着他不哭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咋啦这是,又哭又笑的,想家啦?想爹娘了?对吗,爹娘还等着你高高兴兴地回家呐,可不能光想坏的。没听说过‘吉人自有天相’吗?你爹你娘有你这样懂事的孩子,咋会丢下你不管哪?高兴!高兴才对。”大娘又来到他的身边,还是那块小布块在轻轻的为他擦着眼泪:“你高兴啊大娘心里也高兴,在这儿啊、我就是你娘。等身体好啦,再去找你爹娘也不晚。”
杨振华感激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片轻松的微笑,在大娘的安慰下,又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像长了翅膀一样,杨振华一会儿便到了自家门口。街门打开、满园的蒿草空无一人,又推开屋门,屋里仍是空荡荡没有人影。从屋里跑到院里,又从院里跑到屋里,拼命的大喊爹娘,可是、除了屋里和院里的回声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响动来回应他的呼喊。他绝望地坐到院子中央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
“哎!又做噩梦了。”刚把饭盛到碗里的大娘看到此景,无奈的摇摇头,把碗端过来放到石板上,拉起振华的手说:“孩子醒醒、醒醒......”
这时不知是醒了还是没有醒,杨振华忽地一下坐了起来,一把抱着大娘“爹呀娘呀大声嚎啕起来。大娘看着这种阵势不由得也泪湿衣襟:”哭吧孩子、哭出来会好些.......好些......”
次日,杨振华的神情和身体都得到不少恢复,虽说还有些疼痛,但没有什么要紧了。在他再三的请求下,老爹答应了他找何英姐的要求,领着他穿过崎岖的洞内小道,来到了一个更加隐蔽的角落。
老爹边走边告诉他,他把何英救进来山洞后,大娘见看何英穿的衣服知道是队伍上的人。她害怕日本人搜山再出乱子,特意把她暗藏在这个旮旯里,还把自己的旧衣服给换上,又用几块石头把小洞口堵起来以防万一。要真是让鬼子搜到了,就说是自家的闺女,怕遇上坏人的无奈之举。哎!他和英姐真是遇见好人了,要不然小命难保,振华真的很庆幸,内心发出一阵感慨。
洞门取开后杨振华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还没看见人影就大姐大姐地叫个不停。英姐见是振华来了,高兴地想跳起来,一把抱住这个救了自己命的小兄弟,禁不住地泣不成声。
杨振华也是悲喜交加,一阵哭一阵笑地不知该说些啥好,经过好一阵的互相安慰,俩人才算作罢。
英姐告诉他“你己经昏睡两天啦,可把她担心坏了。昨天听老爹说你醒了,真的想过去看看,可是老爹说你的情绪很不稳定,怕看到我又是无法控制,让我耐心等待一下。反正知道你己无大碍,所以就听老爹的没去看你,可别怪姐姐呀!”
振华腼腆地笑笑“那会,只要姐不怪俺就行。”
“姐咋会怪你呀,你救了姐,感激还来不及呐。”
“俺没能保护你,又让小鬼子给抓住啦。”振华露出很抱歉很无能的样子说。
何英说:“这话姐可不爱听,应该是姐保护你,姐没有尽到当姐的责任,咋能反过来呀……不说这个,你给姐说说你们那两天是咋过来的?”
见姐姐问这个,振华兴致就上来了,把鬼子收残局、女鬼子被犬养枪杀,还有那天晚上,他把蝎子塞到犬养夜壶里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不光是口若悬河,还有点沾沾自喜。
何英听后也笑了,轻轻地把他的耳朵拧了一下说:“你这捣蛋鬼,想报仇可以,但得讲究策略不能蛮干,特别是在那个狼窝里,稍有疏忽会丢掉性命的知道不?”
振华又是腼腆地红着脸说:“听姐姐的,以后做事动脑子,不莽撞,嘿嘿!”傻笑一下突然认真地问道:“那姐姐是咋回事,让鬼子”抓了哪?”
何英说:“还没等给你说呢就这么着急,好吧,姐姐告诉小兄弟。”
原来那天她们分手后,何英担心两个小兄弟的安危,决定在那里等等他们的消息。就在她对小福说的地方坐下休息一阵,谁知不知不觉就睡过头了。突然被一声枪声惊醒,抬头一看天色己晚,把自己好一顿责备。然后见西周并没有情况,也不见两个小兄弟的影子,起身准备找一找再做打算,就拖拉着伤腿慢慢悠悠地在附近走了一圈。结果可想而知,就恋恋不舍地准备按计划去往柿树沟。刚走没多远,听到脚下的梁子下面有石头撞击声,一阵轻一阵重,她正要去看看究竟,传来了一阵嘤嘤地哭声:“哥哥呀…… 你别怪妹妹无能,不能把你带回家,妹妹只能在这里陪你啦,到那边再照顾你…… ”
何英听那声音有些熟悉,忽然想起了那个女鬼子,就一瘸一拐地走到格梁边上,看到满身是血的女鬼子正在往一个焦尸西周堆积碎石。好像还留了一个空档,应该给她自己留的。
何英正要喊她,却见她昏死过去啦。她看看西周也没有人,便绕道下去,用碎石把焦尸盖严实,然后把女鬼子架起来,一步步地往柿树沟方向走。她拼命地走啊走,但终因体力不支昏倒了。
等到她醒来时,己是第二天的近午时分,她刚把奄奄一息的女鬼子架起来,身边跑过来一群鬼子兵……
振华坐在何英对面,一切都明白了,他长长叹了口气,问道:“以后该咋办?”
“等你恢复好身体再说吧”
振华看着她红润的脸色,感觉她身体恢复的不错,认为这个日子不会太远,于是微笑道:“听姐的。”
他俩恢复的好,都是老爹和大娘精心照顾的结果。山里的老人,或多或少都懂的一些中草药之道。每天都要给他们煮草药水喝,还要熬些中药水给何英清洗伤口,然后用些草药捣成泥状,敷在她的伤口上。三西天的时间,何英的伤势己经基本没有大碍了。
伤势好转了,何英就执意要去找队伍,因此不听老人的再三相劝非得离开。老人无奈也就答应了。
于是何英拖着伤腿、带着杨振华恋恋不舍的走出了这个永生难忘的山洞。
临行前,大娘把家里仅有的玉米面烙了几张饼饼塞进杨振华的怀里。又给何英打扮一下,完全成了一个山里的小丫子,免得路上遇见日本人麻烦多多。眼含热泪对何英说:“孩子、路上小心,找到队伍好好打那些狗娘养的,啥时候把他们打跑了,咱才有好日子过。”
何英“扑通”一下跪到大娘面前说:“请大娘放心,打走了日本人我们来接您老人家。”
杨振华也跪下:“大娘!老爹!俺也去打鬼子,一定要把日本人赶出中国。”
两位老人慌忙把他们扶起,老爹说:“去吧,孩子们,俺老两口等着那一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