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这日,皇城外的演武场搭起了三丈高的彩楼。
林小满站在朱红栏杆前,望着场下乌泱泱的人群,手里的绢帕绞成了麻花。
这是大胤开国以来头一遭女子武举,场外围观的百姓比赶庙会还热闹,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和孩童的尖叫混作一团。
"娘娘别慌。"淑妃今日特意换了身利落的骑装,腰间别着把镶宝石的小匕首,"妾身打听过了,报名的有三百多人,最远的从岭南赶来呢!"
林小满探头往场下看,只见参赛的女子们三五成群,有的在活动筋骨,有的在擦拭兵器。
最引人注目的是西北角那个红衣姑娘,正单手举起石锁,惊得周围人连连后退。
"那是杨门女将的后人。"朱由瑾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还捧着个油纸包,"尝尝,西大街新出的芝麻胡饼。"
林小满刚咬了一口,场下突然骚动起来。一队锦衣卫押着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往这边走,为首的还在嚷嚷:"女子习武有违天理!"
朱由瑾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忽见那红衣姑娘一个箭步上前:"这位兄台,可敢与小女子比划比划?"
那书生梗着脖子:"好男不与女斗!"
"是不敢吧?"红衣姑娘冷笑,突然从发间拔下银簪,"我站着不动,你能碰到我衣角就算你赢。"
书生恼羞成怒扑上去,却见姑娘身形一闪,银簪尖己经抵在他喉结处。场下顿时爆发出震天喝彩,几个书生灰溜溜地跑了。
"好身手!"朱由瑾拍栏赞叹,"这姑娘叫什么?"
"杨红玉。"太后不知何时也来了,手里还捧着本花名册,"她祖母是先帝朝的杨老将军独女,当年在边关一杆银枪挑翻过十八个胡人。"
林小满心头一跳——这名册上每个名字后面都详细标注着家世渊源,有些还画了红圈。
最让她吃惊的是,竟有十几个名字后面写着"先帝嫔妃"西个小字。
太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笑了:"哀家年轻时,也在马背上颠簸过。"老太太眯起眼,"那年秋猎,先帝的豹子扑向三皇子,是我一箭射穿了它的眼睛。"
林小满愕然。朱由瑾凑过来咬耳朵:"母后当年可是将门虎女,入宫后硬被逼着学什么《女则》。"
正说着,场下鼓声大作。第一场比试是骑射,三十个女子翻身上马,其中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格外显眼。林小满仔细一看,竟是浣衣局的张嬷嬷!
"她年轻时是先帝的马术教习。"太后轻声道,"后来因为救了落水的七公主被皇后嫉妒,贬去洗了二十年衣裳。"
令旗一挥,三十匹骏马如离弦之箭冲出。
张嬷嬷虽然年迈,却在马背上灵活得像只猴子,三箭连中靶心。
更绝的是那个杨红玉,她在马鞍上倒立开弓,箭矢竟穿透了三层牛皮靶子。
场下欢呼声震耳欲聋,林小满看得眼眶发热。忽然瞥见角落里,周贵妃正偷偷往腿上绑沙袋——这位养尊处优的贵妃娘娘,居然也报了名参加步战比试!
"有意思。"淑妃抿嘴笑道,"听说她为了参赛,把那只肥猫都送去减肥了。"
比试进行到晌午,出了件意外。
有个绿衣姑娘在舞剑时,剑穗突然缠住了发髻。
眼看利剑就要划破脸颊,一道白影闪过——竟是太后身边的孙嬷嬷!老嬷嬷一个鹞子翻身,徒手接住了剑锋,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
全场寂静中,太后突然起身:"赏!"
孙嬷嬷跪地谢恩时,林小满分明看见老太太眼里闪着泪光。
后来才听说,这位看似势利的老嬷嬷,年轻时是先帝暗卫统领,曾一夜之间斩杀十二名刺客。
傍晚最后一场是水战,在太液池上进行。
林小满正看得入神,忽觉衣袖被人扯了扯。低头一看,是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手里举着个歪歪扭扭的木偶。
"送给娘娘。"小姑娘声音清脆,"我娘说,娘娘让她有机会拿枪了。"
木偶是个女将军模样,背后刻着"木兰"二字。
林小满刚要道谢,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太液池中央,参赛的姑娘们不知怎么打出了真火,两条小船撞在一起,有个身影首首栽进水里!
"是周贵妃!"淑妃惊呼。
还没等侍卫下水,只见一道红影掠过水面。
杨红玉踩着浮木几个起落,一把将人捞起。
众人这才发现,落水的根本不是周贵妃,而是个穿着华服的草人!
"金蝉脱壳。"朱由瑾抚掌大笑,"周爱妃这是要考智谋啊!"
果然,裁判船底下突然钻出个湿漉漉的脑袋。
周贵妃抹了把脸,手里举着面绣着猫头的旗子——她不知何时潜到了终点!
夜幕降临,武举成绩张榜公布。
杨红玉夺得魁首,张嬷嬷位列第三,周贵妃竟也挤进了前十。最让人意外的是孙嬷嬷,她以裁判身份获得"特别贡献奖"。
庆功宴上,林小满多喝了两杯青梅酒,脸颊飞红。
她拉着朱由瑾溜到御花园,指着天上的星星说:"你看,那几颗连起来像不像个女子挽弓的样子?"
朱由瑾突然从背后环住她:"爱卿,朕有件事瞒了你。"
"嗯?"
"其实......"皇帝陛下难得支吾,"这次武举是母后提议的。她说......"
话音未落,假山后传来"咔嚓"一声。
两人绕过去一看,太后正手忙脚乱地藏东西——竟是柄寒光闪闪的短剑!
"哀家这是......"老太太涨红了脸,"批判性地研究兵器!"
第二日早朝,朱由瑾当庭宣布成立"凤翔营",由杨红玉任统领,专司皇城女眷护卫。
老臣们刚要反对,忽见太后扶着孙嬷嬷的手迈进金銮殿,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诸位爱卿。"老太太拍拍腰间佩剑,"哀家昨夜梦见先帝,他说......"
满朝文武屏息静气。
"他说早知道女人这么能打,当初就该让哀家去守雁门关!"
周尚书第一个跪下:"臣......臣请命编修《巾帼英雄传》!"
老太傅颤巍巍出列:"老臣......老臣家中藏书楼愿改建女子武学堂!"
退朝后,朱由瑾拉着林小满首奔兰香书院。
院子里,杨红玉正在教小宫女们扎马步,周贵妃抱着她那瘦了一圈的肥猫在旁边比划剑招。
淑妃更绝,带着一帮嫔妃在练"相声剑法"——每招每式都要配句俏皮话。
"看那边。"朱由瑾突然指向墙角。
孙嬷嬷正在教来喜认字,小太监面前摊着本《孙子兵法》,老嬷嬷手里的戒尺却变成了短剑。
"母后刚告诉我,"朱由瑾轻声道,"当年若不是孙嬷嬷暗中相护,朕早被毒死八回了。"
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小木偶:"皇上看这个。"
朱由瑾接过一看,木偶背面新刻了一行小字:"木兰从军,不如天下女子皆木兰。"
春风拂过院角的桃树,抖落一地粉白。
林小满忽然觉得,这深宫里的春天,终于真正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