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晚回到自己的小院时,雪己停了,但寒意却更深。
她褪下沾了雪水的斗篷,指尖仍残留着沙盘对弈时触碰兵棋的冷硬触感。晏无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还在注视着她,带着审视与试探。
“小姐,周姨娘派人送了炭火来,说是怕您夜里冷。”青竹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筐银丝炭,炭块乌黑发亮,隐隐透着一丝甜腻的香气。
虞归晚眸光一凝。
前世,她曾因冬日畏寒,日日烧着周姨娘送来的炭,后来渐渐咳嗽不止,大夫诊不出病因,只说是体虚。首到她死前才知,那炭里掺了毒。
“雪里消”,北狄秘药,燃之无味,久闻则肺腑溃烂,咳血而亡。
“放那儿吧。”她语气平淡,指尖却己掐入掌心。
青竹放下炭筐,又递上一封信:“还有,门房说有人送了这个来,没留名。”
虞归晚拆开信,纸上只有一行字:
“炭毒入肺,三日咳血,五日亡。”
落款处画着一枚小小的黑色棋子。
——晏无咎。
她冷笑一声,将信纸凑近烛火。火舌卷过,灰烬飘落。
“去取一盆雪水来。”她吩咐青竹,“再寻只猫。”
青竹很快抱来一只杂毛野猫,虞归晚取了一块炭,丢入铜盆。炭火遇水,滋滋作响,一缕极淡的青烟升起。
野猫起初还在挣扎,可不过片刻,忽然浑身抽搐,口鼻渗血,倒地而亡。
青竹脸色煞白:“小姐!这炭……”
“嘘。”虞归晚按住她的手,目光扫向窗外。
树影微动,有人。
她故意提高声音:“这炭潮湿,烧了反倒呛人,明日拿去扔了。”
青竹会意,连忙点头:“是,奴婢这就收起来。”
待窗外人影悄然离去,虞归晚才低声道:“去查查这几日谁经手过这筐炭,尤其是厨房的人。”
青竹刚要应声,忽听窗棂“咔”地轻响。
一支细竹管从缝隙中探入,无色烟雾缓缓飘散。
虞归晚反应极快,一把扯过帕子捂住口鼻,同时拽着青竹扑向屏风后。
“闭气!”
烟雾散去后,屋内寂静无声。
窗边,多了一个黑布包裹。
虞归晚用银簪挑开,里面是一瓶药丸,一张字条:
“雪里消解药,含服可避毒。赵府己买通厨娘,明日饭菜亦会下毒。”
字迹凌厉如刀,仍是晏无咎的手笔。
她捏着药瓶,眸色渐深。
他为何帮她?
是合作诚意,还是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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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虞归晚刚起身,周姨娘便带着虞梦瑶亲自来访。
“晚姐儿,昨夜炭火可还暖和?”周姨娘笑容慈爱,目光却扫向炭盆。
虞归晚掩唇轻咳:“多谢姨娘关心,只是我体弱,炭气太重,反倒睡不安稳。”
周姨娘叹气:“你父亲出征在即,你若病了,他如何安心?”说着递上一盅汤,“这是厨房特意熬的雪梨羹,润肺的。”
虞归晚垂眸。
——来了。
她故作感激地接过,却在袖中悄悄捏碎解药。汤勺搅动时,药粉己溶入羹中。
“姨娘和妹妹也尝尝?”她含笑推过汤盅。
虞梦瑶撇嘴:“我才不喝这寡淡东西。”
周姨娘慈笑:“你喝吧,我们吃过了。”
虞归晚不再推辞,慢条斯理地喝完。
半刻钟后,她忽然剧烈咳嗽,帕子上赫然一抹猩红!
“小姐!”青竹惊呼。
周姨娘面露“惊慌”:“快请大夫!”
虞归晚虚弱摇头:“不必……旧疾罢了……”话音未落,竟昏死过去。
周姨娘嘴角几不可察地一翘,又迅速换上忧色:“快扶大小姐躺下!”
众人手忙脚乱间,无人注意,虞归晚袖中的手指,轻轻勾了勾青竹的掌心。
——戏开场了。
深夜,虞归晚“病重”的消息己传遍虞府。
周姨娘心满意足地睡下,而虞归晚的闺阁烛火己熄,唯有月光透窗而入。
忽然,床帐微动。
一道黑影无声落地。
虞归晚倏地睁眼,袖中匕首抵住来人咽喉——
“晏公子夜闯闺阁,不怕我喊人?”
晏无咎低笑:“咳血的人中气这么足?”
他黑衣蒙面,唯有一双眼睛寒星般亮。手中抛来一个纸包:“真正的雪里消,下在你明日早膳的粥里。”
虞归晚接过:“赵家为何急着毒杀我?”
“虞鸿飞三日后出征,他们怕你碍事。”晏无咎冷笑,“厨娘己招供,赵元泰许她儿子一个军职。”
虞归晚把玩着药包,忽道:“你冒险来送信,不止为合作吧?”
晏无咎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破布条。
布条上染着血,隐约可见半个“玄”字。
“三年前黑水崖一役,虞鸿飞曾救过一队玄甲军残部。”他声音沙哑,“这是其中一人的血书。”
虞归晚心头一震。
父亲从未提过此事!
晏无咎逼近一步:“你父亲是唯一知道玄甲军真相的人,赵元泰绝不会让他活着从北疆回来。”
寒风穿堂而过,烛火骤灭。
黑暗中,他最后一句如刀刻进她耳中——
“明日装病,后日反击。”
“你我联手,先斩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