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灰烬粘在罗烬破裂的嘴角,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痛的血腥味和浓重的金属焦糊气。左臂——那条彻底化为嶙峋暗金、流淌着凝固岩浆般纹路的异物——沉重得如同焊死在地狱的砧板上,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剧痛交织,疯狂啃噬着他残存的意识。苍牙那只布满暗红疤痕的右手,如同冰冷的铁钳,狠狠扼住了他命运的后颈!
“容器…终于有点样子了。”
苍牙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猎人审视陷阱中濒死猛兽的奇异灼热。他枯枝般的手指并未放松,反而更加用力,几乎要将罗烬的颈骨捏碎。灰白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罗烬那条狰狞手臂上残留的暗红余烬光芒,如同在欣赏一件刚刚淬火、尚带高温的凶戾兵器。
“哥…哥…别…抓我哥…”
罗薇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呓语,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火星,断断续续地从苍牙另一只铁臂的钳制下传来。她小小的身体被苍牙毫不怜惜地夹在腋下,灰白皮毯滑落一角,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痛苦地蜷缩,青紫的嘴唇翕动着,只有滚烫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那几片净尘草叶的效力,在蓝袍使徒的磁力场冲击和剧烈的颠簸下,早己消耗殆尽。
这声微弱的呼唤,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罗烬被剧痛和反噬麻痹的心脏!比左臂被撕裂更痛百倍!
“放…开她!”
罗烬从喉咙深处挤出野兽般的嘶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苍牙,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剧烈地颤抖。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右臂骨折处传来钻心的错位痛楚,被皮索紧缚的金属左臂也因剧烈的对抗而裂纹深处再次泛起危险的暗红微光,仿佛随时会再次失控爆发!
“省点力气,废物。”
苍牙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扼住罗烬后颈的手猛地一紧,巨大的力量让罗烬眼前瞬间被黑暗笼罩,窒息感汹涌而来。“你的‘宝贝’刚吞了蓝袍狗的磁力场,现在就是个填满炸药的火药桶!再乱动,第一个炸死的就是你怀里的小东西!”
罗烬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狂怒的火焰被瞬间冻结,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他艰难地侧过头,视线越过苍牙铁铸般的手臂,落在妹妹那张毫无血色、因窒息而眉头紧锁的小脸上。
不能…不能再失控…小薇就在旁边…
“哼,明白就好。”
苍牙似乎很满意罗烬的反应,灰白色的瞳孔扫过罗烬那条因强行压制力量而微微痉挛的金属左臂。“‘烬核熔炉’就在前面。试炼场需要你这样的‘好材料’。”他拖着罗烬,夹着罗薇,大步流星地穿过滚烫的灰烬地,朝着熔炉区更深处、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峡谷断崖方向走去。
沿途的景象如同地狱绘卷。巨大的焚化炉吞吐着裹尸布包裹的燃料,每一次投料都激起冲天的恶臭白烟和凄厉的金属扭曲声。佝偻如鬼影的“燃料工”在监工皮鞭的驱赶下麻木地劳作,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铅液,混合着硫磺、腐肉、熔融金属和绝望的气息。
峡谷的尽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断崖。
断崖边缘由扭曲的巨大星舰龙骨和断裂的巨型能量管道构成,如同巨兽被撕裂的伤口。下方翻涌着比炉渣区更加浓稠、呈现出诡异墨紫色的辐射尘雾,仿佛沸腾的毒液之海。尘雾深处,隐约可见无数尖锐如獠牙的金属残骸探出,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断崖对面,是另一片更加陡峭、完全被厚重合金装甲覆盖的“崖壁”,距离超过百米,中间只有翻涌的、致命的尘雾深渊。
一座由锈蚀粗大铁索和腐朽合金板勉强拼接而成的吊桥,如同垂死巨兽的残骸,横跨在深渊之上,连接着断崖两侧。桥身在灼热气流和下方尘雾的涌动中剧烈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彻底解体。
“过去。”
苍牙在距离断崖边缘数米的地方停下,将罗烬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掼在地上,又将夹着的罗薇丢在他身边。罗薇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滚烫的灰烬里,瑟瑟发抖。
罗烬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那座在尘雾中摇摆不定、通向未知彼岸的腐朽吊桥。桥的另一端,隐没在浓稠的紫色尘幕之后,只有巨大的、如同心脏般低沉搏动的机械轰鸣声隐隐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那里,就是烬核熔炉?
“带着她,过桥。”苍牙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砸落,“这是熔炉试炼的第一关。活下来,证明你有资格进入‘熔炉核心’接受源能洗礼,你妹妹才有机会得到压制辐射病的‘烬心髓液’。”
活下来?罗烬看着那随时可能断裂的腐朽吊桥,再看看身边气息奄奄、连站都站不稳的妹妹,一股巨大的荒谬和绝望感攫住了他。这根本就是让他们送死!
“或者,”苍牙的嘴角扯出一个残酷的弧度,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断崖下翻涌的墨紫色尘雾深渊,“从这里跳下去。下面是‘锈蚀回廊’,部落的垃圾坟场。运气好,也许能摔在软点的垃圾堆上,苟延残喘几天,然后被辐射畸变体或者噬岩鼠群啃成白骨。”
跳下去?罗烬的目光投向那深不见底、翻涌着致命尘雾的深渊。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心脏。但看着那座在风中呻吟、腐朽不堪的吊桥,带着重伤的自己和一个垂死的妹妹走过去?那同样是绝路!
“选!”苍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过桥,或者跳下去!别浪费我的时间!”
就在这时!
“咳咳咳…噗——!”
罗薇猛地弓起身子,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呛咳!一大口粘稠、暗红、夹杂着细小黑色碎块的血沫如同凄厉的控诉,猛地喷溅在滚烫的灰烬地上!星星点点,触目惊心!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小小的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急促起伏,青紫的脸色迅速转为死灰,气息瞬间微弱下去!
“小薇——!”罗烬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那只还能动的右手紧紧搂住妹妹滚烫瘦小的身体。他能感觉到妹妹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如同指间流沙!
“哥…好痛…好黑…”罗薇无神的眼睛茫然地睁着,小手无力地抓住罗烬胸前的破布,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别…丢下我…”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点燃了罗烬心中最后的决绝!
过桥?带着这样的妹妹,走过那座腐朽的死亡之桥?他赌不起!他不能让小薇在过桥的颠簸和恐惧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跳下去?是深渊,但至少…是两个人一起!至少…还有一线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哪怕摔成肉泥,也好过被苍牙当作“材料”投入那未知的熔炉炼狱!
“苍牙——!!!”
罗烬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如同铁塔般矗立的身影,眼中燃烧着倾尽灵魂也无法扑灭的愤怒与仇恨!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记住!今日之辱!若我罗烬不死!必百倍奉还!”
话音未落,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右臂死死抱住怀中气息奄奄的妹妹,拖着那条沉重如万钧枷锁的金属左臂,猛地转身,朝着那翻涌着墨紫色尘雾的断崖深渊,纵身一跃!
“哥——!!!”
罗薇在失重的瞬间发出短促而惊恐的尖叫,小手死死攥紧了罗烬的衣襟!
“找死!”
苍牙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冰冷的怒意!他没想到罗烬竟如此决绝!枯枝般的右手闪电般探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抓向罗烬跃出的背影!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罗烬飞扬的破烂衣角!
但,迟了!
呼——!!!
狂暴的气流瞬间灌入耳鼻!失重的眩晕感如同巨锤砸中头颅!翻涌的墨紫色尘雾如同粘稠的毒液,瞬间将两人吞没!视野被绝对的黑暗和诡异的紫光填满!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妹妹惊恐的尖叫!
下坠!疯狂的下坠!
断崖上方苍牙那模糊而高大的身影,在急速缩小的视野中,只剩下一个冰冷的黑点。
时间仿佛被拉长。冰冷的尘雾如同亿万根钢针,刺穿着的皮肤。失重感带来的恶心和恐惧,被怀中妹妹滚烫的体温和微弱的心跳强行压下。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罗烬在疯狂的坠落中强行扭转身体,将罗薇死死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迎向下方未知的深渊!同时,他拼尽最后一丝意志,催动那条沉重剧痛的金属左臂,五指如同濒死野兽的利爪,狠狠张开,朝着下方翻涌的尘雾,朝着那必然存在的、尖锐冰冷的金属残骸,迎了上去!
缓冲!必须缓冲!哪怕用这条手臂彻底粉碎为代价!
嗡——!!!
左臂深处那枚沉寂的暗红石头,仿佛感应到了宿主那决绝的求生意志和下方急速逼近的死亡威胁,再次爆发出微弱的、却带着毁灭气息的赤金光芒!暗金色的裂纹深处,熔金般的光芒疯狂流转!
嗤——!!!
刺耳的金属摩擦与撕裂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在浓稠的尘雾深渊中骤然炸开!
罗烬感觉自己的金属左臂狠狠撞上了某种坚硬冰冷、布满棱角的巨大物体!恐怖的冲击力瞬间传递全身!右臂的骨折处传来清晰的骨裂声,剧痛让他眼前彻底一黑!胸口的骨匕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怀中的妹妹脱手!
左臂的赤金光芒在剧烈的碰撞中疯狂闪烁!构成手臂的暗金“金属”与下方未知的坚硬物体剧烈摩擦、挤压、变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尖啸!无数细小的火花在尘雾中迸溅!巨大的阻力让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
噗通!轰隆!
沉重的撞击声和金属扭曲的呻吟接连响起!
罗烬抱着罗薇,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弹,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狠狠砸落,又翻滚着撞在更多冰冷坚硬、布满锈蚀尖刺的金属垃圾堆上!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头散架般的剧痛!墨紫色的尘雾被搅动得如同沸腾的粥锅!
翻滚终于停止。
罗烬仰面躺在冰冷、布满尖锐凸起的金属废墟上,身体如同被彻底碾碎,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雾的灼痛,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尖锐的耳鸣在颅内疯狂回荡。怀中,罗薇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
左臂…彻底失去了知觉。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被万吨液压机反复碾压过的麻木剧痛,以及一种…诡异的、如同与下方冰冷金属融为一体的沉重感。他艰难地侧过头,模糊的视线勉强聚焦。
那条异化的左臂,此刻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深深嵌入了一块巨大、厚重、布满蜂窝状弹孔和暗红锈迹的星舰装甲残骸之中!暗金色的“手臂”与锈蚀的金属板挤压、变形、甚至…部分融合在了一起!裂纹深处残留的赤金光芒如同冷却的熔岩,正缓缓黯淡下去。
而在他们坠落的这片区域周围,无数巨大扭曲的金属残骸如同史前巨兽的尸骨,在墨紫色的尘雾中若隐若现,构成了一个庞大、复杂、死寂而险恶的迷宫。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浓烈百倍的铁锈味、臭氧味和一种…更加深沉、仿佛无数金属在缓慢腐烂的死亡气息。
这里,就是遗民部落的垃圾坟场——锈蚀回廊。
“咳…咳咳…”罗薇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小猫般的呛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罗烬的心猛地提起,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挣扎着想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去抚摸妹妹的脸颊,却连一丝力气都挤不出来。
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黑暗的瞬间——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感,再次从他深深嵌入装甲板的金属左臂深处传来!
这一次,震颤的源头并非来自他自身,也不是来自妹妹。
而是…来自这片死寂冰冷的、由无数废弃金属构成的庞大坟场深处!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沉睡的、与噬星种同源的金属造物…在深渊的尽头,被他们的坠落惊扰,缓缓…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