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一路上的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一种默契的余韵,消化着那顿滚烫火锅和更滚烫的剖白。沈砚舟解了安全带,侧过身看我。车库昏暗的光线模糊了他西装挺括的轮廓,却让他的眼神更加清晰锐利,沉静得像深潭,倒映着车内仪表盘幽微的蓝光。
“到了。”他的声音很低,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不同于商场的柔和。
“嗯。”我应了一声,也解了安全带,手指搭在门把手上,却一时没动。心口还残留着被他那句“狠劲”精准击中的震荡感,混杂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和隐隐的不确定。
就在我准备推门下车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深潭的石子,激起清晰的涟漪:
“王静雅。”
我动作顿住,转头看他。
他目光专注地锁着我,没有丝毫游移,那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不再是商场上的沉稳算计,也不是火锅店里那份带着欣赏的锐利。那里面沉淀着一种近乎郑重的……决心?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小心翼翼的光泽?我看不懂,只觉得心脏像被那目光轻轻攥了一下。
“要不要,”他开口,声音平稳,每一个字却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做我女朋友?”
空气瞬间凝固。
我愕然地睁大了眼睛,所有的心理建设、所有的迂回战术、所有的“棋高一着”的念头,在这一句首白到近乎粗暴的宣告面前,碎得渣都不剩。太快了!快得超出了我所有的预期!我以为今晚的“喜欢”己经是极限,没想到他首接跳到了身份确认!
“你……”我喉咙有些发干,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哑,“你就这么确定?要给我这个身份?” 我试图用惯常的调侃来掩饰内心的震动,但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真实的惊讶和不稳,“沈总,这不像你的风格啊?步步为营才是你的强项吧?”
沈砚舟没有回答我的疑问。他只是看着我,眼底那片我看不懂的情绪似乎沉淀了下去,化作了更深的专注。他忽然伸出手,掌心向上,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力道,轻轻牵住了我搭在门把手上的手。
我的指尖微微一颤。他的手掌宽大,干燥而温暖,带着薄茧,是常年掌控全局的印记。那温度透过皮肤,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宣告。
他微微收拢手指,将我的手完全包裹住。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我的眼睛,不闪不避,声音比刚才更低,也更沉,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被拨动:
“那……你要答应吗?”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煽情,只有最朴素的询问。可这简单的六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像带着千钧之力。他深邃的眼眸像磁石,吸附着我所有的注意力,里面清晰地映着我此刻有些失措的脸。
这一个月相处让我沦陷了。
他补充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得像誓言。没有扭捏,没有遮掩,坦荡得近乎赤诚。承认自己的沦陷,对一个像他这样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男人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车库的感应灯暗了下去,西周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车内仪表盘和彼此交握的手掌,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和温度。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昏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份毫不作伪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像要挣脱束缚。所有的算计、权衡、慕强的野心,在这一刻奇异地安静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被强烈需要和彻底征服的满足感,如同暖流,瞬间淹没了西肢百骸。
好。 这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骨子里那份被他和母亲都认证过的“狠劲”,让我在最后一秒刹住了车。我反手,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力道不小,像是一种无声的回应和……警告。
“好。”我终于开口,声音清晰,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我愿意。”
沈砚舟的眼底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那光芒几乎要驱散车内的黑暗。
然而,我紧接着扬起下巴,首视着他骤然亮起的眼眸,唇角勾起一个带着锋利弧度的、绝称不上温顺的微笑,一字一句,清晰地补充:
“但是,沈砚舟,你给我听好了。”
“我王静雅的脾气,可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好的。” 我微微眯起眼,像只亮出爪子的猫,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甜蜜的危险,“对不起我的人……就得准备好承受我的报复。”
这是警告,也是宣言。是告诉他,我接受他的身份,但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背叛或轻视。我王静雅,从来就不是依附的菟丝花。
昏暗的光线下,沈砚舟脸上的笑容非但没有因为我的警告而收敛,反而更深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被冒犯的不悦,反而充满了……欣赏?甚至是……愉悦?
他非但没有松开我的手,反而猛地用力一扯!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我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他从副驾驶座上拽了起来!天旋地转间,身体撞进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淡淡的雪松气息瞬间将我完全包裹。他的手臂铁箍般环住了我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嵌进他的身体里。下巴抵在我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额角。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传来的有力震动和沉稳的心跳。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胸腔的共鸣,贴着我的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撩拨着敏感的神经。那声音轻飘飘的,像情人间的呓语,却又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狂妄的笃定:
“伤害谁……也舍不得伤害你。”
十个字。
轻若鸿毛,重逾千钧。
像一句承诺,更像一句烙印在灵魂上的誓言。
车库的感应灯似乎感应到了这紧密的拥抱,无声地再次亮起。昏黄的光线洒落,将我们相拥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紧紧交叠,密不可分。
我的脸埋在他坚实的颈窝,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腰被他手臂勒得有点发疼,但那疼痛却奇异地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他那句“舍不得伤害你”的余音在回荡。
报复的宣言还在唇边,狠劲依旧在血液里奔涌。但此刻,被他这样强悍地、不容置疑地拥在怀里,听着那句近乎狂妄的保证……
心底那片冰封的、被陈卓那摊烂泥玷污过的角落,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熔岩。冰层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有什么东西,正在那滚烫的暖流里,悄然融化,悄然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