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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哲脸上那刺目的红肿，和他那句轻描淡写却重逾千斤的“我哪里舍得你挨”，像投入深潭的两颗石子，在王雅静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巨浪。她看着他，这个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笑容、仿佛对什么都不上心的男人，此刻却顶着一个清晰无比的巴掌印，眼神专注而平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她审视。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那些习以为常的“恰好”，那些在她每一次失意、狼狈、甚至危险时总会第一时间出现的身影……如同被解开了封印的潮水，汹涌地冲击着她因沈总背叛而冰封的心防。
她看着他，眼神复杂，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探究，试图从他风流的外表下，找出那份“舍不得”的根源。时间仿佛在两人之间凝固，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提醒着世界的运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周哲忽然低低地、自嘲般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打破了沉寂，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抬手，这次没有碰脸颊，而是有些烦躁地捋了挠自己浓密的黑发，动作间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近乎狼狈的真实。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戏谑的桃花眼，此刻却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异常清澈，也异常沉重地望进王雅静的眼底。
“我知道，”他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坦诚，“我知道你刚分手，伤口还没好，认真了，也伤透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勇气，又像是在组织语言，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慢，却很清晰：
“所以，没事。” 他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轻佻，只有一种近乎笨拙的真诚，“我……愿意等。”
“愿意等？” 王雅静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看着他，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清晰、如此……卑微的表情？这个词用在周哲身上，简首荒谬，却又如此真实。
“我喜欢你，王雅静。” 他不再叫她“静静”，而是连名带姓，仿佛这样才足够郑重。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鼓槌一样敲在王雅静的心上，“喜欢了很久……久到我自己都快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他的目光飘向窗外，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那次……听你说你要去见沈家的家长……”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瞬间就崩溃了。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像天塌了。我觉得我自己……失恋了。”
他转回视线，再次牢牢锁住她，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情绪，有痛苦，有自嘲，还有一丝深藏的绝望：
“以前……你怎么玩，怎么谈恋爱，失恋了又哭又闹……我都觉得没事。”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涩，“我总觉得，你总会玩腻的，总会……回来的。我就在那儿，看着，等着……习惯了。”
他向前微微倾身，距离拉近，王雅静甚至能看清他眼底细密的血丝和那份毫不掩饰的脆弱：
“但那次……看到你真的要去见家长，要安定下来了……我真的慌了。前所未有的慌。”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甚至……我甚至偷偷开车跟到餐厅外面……像个傻逼一样在车里坐了一晚上。”
他自嘲地摇摇头，眼神黯淡下去：
“但后来我想……如果你是真的幸福……”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像耳语，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我就放手。真的，我周哲虽然混蛋，但这点……我认。”
他猛地抬起头，眼底的黯淡瞬间被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愤怒取代，语气也变得咬牙切齿：
“可那可恶的老男人！他不懂珍惜！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 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地刹住话头，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而压抑的叹息。
王雅静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这番颠覆了所有认知的、如同剖心自白般的倾诉。她的脸上没有什么剧烈的表情变化，依旧是淡淡的，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这个男人，这么久……就动心了吗？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彻底劈开了她心中所有的迷雾和自欺欺人。
好像是……
记忆的碎片疯狂涌现：
婚姻酒会上，她因为失恋哭得稀里哗啦，是他递过来一罐冰啤酒，陪她在操场坐到天亮，什么也没说。
第一次创业失败，她把自己关在出租屋不吃不喝，是他破门而入，二话不说把她拖去海边吹了一夜冷风，第二天又塞给她一份新的商业计划书。
每一次分手，每一次狼狈，每一次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总在。像个幽灵，又像个守护神。不需要召唤，总是在最恰当（或者说最不恰当）的时候出现。
她习惯了。习惯了他嬉皮笑脸的安慰，习惯了他看似随意的援手，习惯了他风流表象下那份莫名的可靠。她甚至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当成了“周哲式”的友情或……习惯性的“照顾”？
从认识到现在……我谈的恋爱，失恋……总有他在身边……有事他第一时间就能找到……好像我习惯了……也忽略了这么一个人……**
巨大的震撼和迟来的钝痛席卷了她。她忽略的，何止是一个人？她忽略的，是一份沉甸甸的、无声无息地伴随了她整个青春、贯穿了她所有悲喜的……深情。
他真的喜欢吗？
还需要问吗？
那替她挡下的巴掌，那红肿脸颊上的“舍不得”，那此刻眼中毫不掩饰的痛苦、卑微、等待和……爱意？还需要什么证明？
王雅静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把自己所有骄傲和伪装都撕开、赤诚地捧着一颗伤痕累累却依然炽热的心给她看的男人。看着他脸上那个因她而受的、无比刺眼的掌印。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震惊、心疼、酸涩、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眼眶瞬间变得滚烫，视线迅速模糊。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那场翻天覆地的风暴。
周哲看着她眼中氤氲的水汽，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她脸上那震惊过后难以掩饰的动容。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样深深地、带着一丝卑微的希冀和巨大的紧张，凝视着她。仿佛在等待一场最终的审判，又像是在等待一道穿透漫长黑暗的光。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弥漫，却再也掩盖不住那份汹涌澎湃、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情感。那层横亘在两人之间、由“花花公子”假象和王雅静“习惯性忽略”铸就的冰墙，在周哲这番近乎悲壮的剖白和那个替她挡下的巴掌面前，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