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外驿站。
李崖大声呵斥犯人:“动作都麻利点!今天任务重着呢!”
长宁和大嫂一起扶起脚步虚浮的萧长安,他肩胛被行枷磨得掉皮,鲜红的血迹不停渗出,分外可怖。
还是得想个法子把大哥他们头上的行枷取下来。
赶路还要背负九斤重的东西,日夜不得取下,不到岭南,人就要不行了。
见长宁皱着眉,萧长安扯出一抹笑安抚,“妹妹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咳咳。”
长宁伸手探他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大哥,你发热了。”
“一点低烧,不碍事。”
前头李崖还在催促,“快点,都快点!”
长宁扫了眼上马的官员的脸色,心中有了数。
她跟随人群走了一个时辰,前方突然传来“咚”地一声。
“崔大人!”
“崔大人落马了,都先停下!”
随着李崖的一声喝令,人群停了下来。
就是此刻。
长宁趁旁边的守卫不注意,立即跑到李崖面前。
不等他训斥,长宁就道:“看脸色崔大人是中了暑热,路边的香薷就能令大人醒过来,就是那片紫色的花,摘叶子捣汁滴在大人鼻间即可,我们在乡下都是这么治暑热的。”
她没有卖关子,让李崖的脸色稍缓。
“你去采些来,规矩你知道的。”
长宁笑着点点头,走到那片地方迅速拔了几片香薷叶用石头捣成汁滴在崔大人人中位置。
不多久,他就缓缓睁开了眼。
李崖高兴地叫起来:“崔大人醒了!”
崔俊是刑部侍郎,再是小人物,也比他这个小喽啰金贵多了,要是崔俊出了岔子。他就是有一百条命都不够赔的。
“本官这是怎么了?”崔俊嗓音嘶哑,头昏昏沉沉。
“大人,您是着了暑气,她用香、”
“香薷。”长宁有眼色地接上。
“对对对,就是她手里的东西将您救醒了。”
“大人,我有个提议——”
“大胆贱婢!崔大人面前怎能自称‘我’。”
长宁眼神轻轻扫过喊她贱婢之人,见他是跟在崔俊身旁的侍卫,似乎是姓许。
差不多得了,她象征性恭敬一下,还真当她好欺负?
许丰不知怎的竟从一个女流犯眼里看到了杀意,仿若夜里上山时遇到的独狼,凶戾非常。
“行了,无需拘这些礼,你有话就说。”崔俊摆摆手。
长宁往旁边走两步,示意崔俊看向人群。
“大人,眼见天气越来越热,无论是官差还是犯人们都有些暑热,我想不如让我挑几个女孩一边跟着你们一边在路边采些祛暑的草药休整时熬给大家喝。”
“以防出现…时疫。”
‘时疫’两个字一出,崔俊顿时严肃地望向长宁,“大胆!”
“非是我大胆,而是您应该知道,犯人都身负重伤,又戴着行枷,伤口久久不愈,越往南,越可能出现时疫,我们这些流犯遭殃不要紧,关键是会连累了大人们。”
崔俊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轻笑,“你是萧惊澜的女儿?”
长宁:“是。”
“就按你说的办,采草药的人数不要超过五人。”
崔俊翻身上马,就见金翎卫的两位千户大人目光不赞同地看着他,他含笑道:
“她说的有道理,何况就五个女子,还能逃跑不成?”
长宁自然不是为了逃,而是为了采草药,来喂她昨晚好不容易找到的大宝贝。
她转身回到流放队伍,对周佩珊说了此事。
周佩珊立即道:“我同你去。”
长宁摇头,“这且费体力呢,您就跟着他们慢慢走,我找几个年轻的。”
男人戴着锁链行枷不能选,萧家年轻一辈也唯有萧二叔家的萧梨雪和三叔家的萧灵雨适合,再带上碧桃和青萝刚刚好。
果真是子孙不丰。
挑人时,长宁忽然想到一件事,“怎么都不见您和其他人身边伺候的人?”
周佩珊苦笑着摇摇头,“昨日最先被拉走问话的就是他们,最后…一个也没能回得来。”
长宁拍拍她的手,走到后头去告知二叔和三叔这件事。
她一说完,萧灵雨立即蹦出来,声音清脆:“我愿意去!”
太阳光下,长宁才发现她继承了她娘的英气,走路神采奕奕,半点看不出忧惧自哀之色。
十三岁的年纪,却颇有将门虎女的风范。
三叔萧靖边惨白着唇,还是乐呵呵的,“去吧。”
“不成!”
长宁往出声者看去,就见反对的并不是两个姑娘的亲娘,而是二叔萧凌岳的妾室郑柳烟。
“萧长宁,你愿意自轻自贱给他们那些贱骨头干活,别拉上我们萧家的姑娘!”
“闭嘴,没你的事。”
长宁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明明是有利于他们萧家的事,也能被她曲解成这样。
对这种人,她说话都欠奉。
“我只问你们愿不愿意,我不勉强。”
萧灵雨己经走出来了,萧梨雪咬唇没动。
长宁便知晓了,带上蹦蹦跳跳的萧灵雨往外头走去。
人群之后,裴定看着离去的几人目露羡慕,“姑、裴小昭,我也想去。”
裴昭看了他一眼,冲经过他们的长宁叫道:
“萧姑娘。”
……
草丛里,长宁和裴定大眼瞪小眼。
“你还这么小,你姑姑也放心你出来?”
裴定黑葡萄似的眼睛弯起来,“我不小了,都五岁了。”
长宁:“……”
“行吧,那你跟紧我。”
西个姑娘外加一个五岁小孩,要是不去看旁边的官差和囚犯,看起来就像是来郊游踏青似的。
长宁教他们辨认金银花(忍冬)、香薷和青蒿,便让她们各自去找。
她带上裴定去采其他草药。
一行人都不是偷懒的性子,等午时所有人停下来休息时,她们己经采了一大兜。
长宁让官差烧好水,就按照一定的比例配方将所有草药扔进锅里。
流犯加上衙差官兵拢共得有近三百人,崔俊让他们把所有锅都拿出来同时煮也得煮十来次。
但他知道萧长宁说的对,防疫之事马虎不得。
他虽然背靠崔家,却是个无足轻重的丫鬟生的庶子,能科举出头都远远出乎了崔家的预料。
这回押送流放犯去岭南,刑部那么多人,硬是把苦差事扔到了他的头上,不就是因为他没背景么。
他的命只有他自己保。
想到这点,他又按照萧长宁说的,让人点燃艾叶在队伍里熏了一圈。
另一头,长宁熬着发下来的黍米粥生无可恋。
“没有一点荤腥吗?”
周佩珊缓缓摇了摇头,“能不克扣食物都不错了,长宁上午采草药累了吧,我这碗粥也给你。”
“不用了。”
下午她必得打到肉!
“对了,祖母你看。”
长宁神神秘秘地解下腰间的香囊敞开给周佩珊看。
“啊!”
看清香囊里是何物后,周佩珊瞬间惊叫地往后坐倒,目露惊恐。
“你、你想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