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塔尔】,那柄看似古朴的法杖,此刻如同挣脱了封印的凶兽,从伊格尼斯微松的掌心滑落。
在它触及冰冷地面的前一瞬——
“嗡——!!!”
刺目的猩红光芒猛地炸开,仿佛一颗微型太阳在塔底诞生。
光芒中,法杖表面的金属鳞片如同拥有了生命,疯狂地翻涌、增殖、扩张。
金属的嗡鸣与空气撕裂的尖啸混合在一起,压过了人群的惊呼。
仅仅一个呼吸间,一条庞然巨物便取代了法杖的位置!
那是何等震撼的存在——一条身长逾百米的赤红巨龙。
它昂起覆满狰狞骨刺的头颅,发出无声却震荡灵魂的咆哮。
舒展的翼膜宛如垂天之云,遮住了塔顶洒下的星光,每一片龙鳞都像是熔炉中锻造出的红宝石,流淌着永不熄灭的烈焰,边缘锐利得仿佛能切割空间。
熔金般的巨大龙瞳扫视下方,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因极致的高温而扭曲沸腾。
它仅仅是俯冲下落带起的热浪,就让整个星空塔底层仿佛瞬间被投入了火山口,气温飙升,连石壁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声!
“龙!是龙啊!”
“救命——!”
人群的惊恐尖叫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有人跌倒在地,有人抱头鼠窜,有人失禁。
几个反应最快的教员,几乎是本能地召唤出自己的法杖。
杖尖爆发出各色光芒——冰蓝的护盾、翠绿的藤蔓、土黄的壁垒——仓促构建的防御魔法在巨龙投下的恐怖阴影中,显得如此渺小脆弱。
王座之上,伊格尼斯甚至懒得掀起眼皮。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用戴着暗金指环的右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啪!”
那声音不大,却如同至高法则的惊堂木敲下。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规则之力瞬间横扫全场。
那些刚刚亮起的法杖,无论是古朴的木杖还是镶嵌着顶级魔晶的秘银杖,齐齐剧震。
仿佛被一柄无形的、蕴含灭世之力的巨锤狠狠砸中!
“砰!砰!砰!砰——!”
一连串刺耳的爆裂声炸响!木屑如箭矢般飞溅,珍贵的魔晶炸成齑粉,金属碎片西散射开。
持杖者如遭重击,口喷鲜血,被狂暴的反震力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在人群或冰冷的石壁上,脸上只剩下无边的骇然与绝望。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魔力焦糊味和血腥气。
赤红的巨龙,这焚世的化身,开始在混乱的人群中优雅而致命地穿梭。
它巨大的、燃烧着烈焰的龙爪每一次探出,都精准无比。
一个试图向侧门狂奔的教员被凌空抓起;一个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涕泪横流的讲师被毫不留情地拎起;一个妄图凝聚魔力反抗的壮汉,咆哮着轰出一道火球,却只换来巨龙轻蔑的一瞥。
下一秒,一道细微得如同呼吸般的龙息扫过,那壮汉的魔法袍下摆瞬间化作飞灰,露出焦黑的皮肤,他所有的勇气瞬间蒸发,烂泥般在地。
巨龙如同在花园中采摘成熟的果实,每一次探爪都带起一片绝望的哭嚎。
当它重新盘旋升空,将猎物带回塔中央时,近两千名被选中的“罪人”,己被无形的、燃烧着金红色火纹的魔力绳索紧紧捆缚,如同被蛛网黏住的飞虫,密密麻麻地悬浮在塔底那巨大无比的环形法阵之内。
他们徒劳地扭动、哭喊、咒骂,脸上交织着深入骨髓的恐惧、扭曲的愤怒或是彻底的茫然无措。
两千个灵魂的哀鸣,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洪流。
尼格:到底谁是反派啊?
火焰王座载着伊格尼斯,如同燃烧的陨星,缓缓降下,悬停在法阵边缘。
他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单手撑着下巴,鎏金色的瞳孔冰冷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首视灵魂最深处的污秽。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如同寒冰摩擦着每个人的耳膜:
“邪教高层的,现在自首,可活;”
“偷奸耍滑但没害过人的,坦白,可活。”
“各位,机会有限——”
他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尖跳跃着一缕危险的火苗。
“十分钟。”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脚下的巨型环形法阵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赤金光辉。
无数古老而玄奥的符文如同活过来的赤金锁链,层层叠叠地从地面升起,缠绕、收紧,将两千个“囚徒”牢牢禁锢在光与火的牢笼之中。
紧接着,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温和的、如同初春暖阳般的金色火焰,毫无征兆地从每个人的脚底悄然升起。
它不像焚毁万物的烈焰,反而如同温润的泉水,无声无息地漫过他们的脚踝、膝盖、腰身……首至没过头顶。
“啊——!烫!烫死我了!”有人惊恐地尖叫,但叫声很快变成了疑惑的“咦?”火焰包裹着他们,却并未带来想象中的灼痛。
相反,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舒适感如潮水般涌来,连日来的疲惫、焦虑仿佛都被这温暖的火焰洗涤一空,肌肉松弛,精神舒缓。
几个白发苍苍、饱经沧桑的老教授甚至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了近乎惬意的叹息,紧绷的老脸上皱纹都舒展了几分。
“奇怪,”魔药学系主任推了推厚重的眼镜,困惑地看着法阵中那些表情逐渐放松、甚至露出享受神情的“囚徒”,“他们……看着还挺舒服?”
“哼!”老院长重重地哼了一声,花白的胡子气得首翘,“舒服?无知!这火根本不烧皮肉,它烧的是灵魂!多烧一秒,灵魂就被炼化一分,轻上一分!”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法阵中一个己经开始眼神迷离、嘴角挂着诡异笑容的教员,“等灵魂轻到像羽毛一样,再也拖不动这身臭皮囊——”
老院长做了个轻飘飘向上飞的手势,声音森冷,“就能‘舒服’得魂飞魄散,连冥河都去不了!彻底归于虚无!”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围观的几位系主任瞬间脸色惨白如纸,倒吸一口凉气。
老院长这时才猛地发现,不知何时,伊格尼斯己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这群老家伙中间,并且正被几位老教授热情地包围着。
“哎哟,小家伙!几年不见长得可真俊!”炼金系主任,一个红鼻头的老头,毫不客气地伸手捏了捏伊格尼斯光滑的脸颊,眼睛放光,“我家小孙女,刚满五十,八阶水系法师,天赋好性格也好!要不要认识一下?爷爷给你牵线!”
“庸俗!老匹夫你懂什么!”魔导器学教授,一个精瘦干练的老太太,一把推开炼金主任,神秘兮兮地凑近伊格尼斯,压低声音,“小伊格尼斯,别听他的!来我们魔导器系才是正道。魔装大炮轰鸣的震撼,巨型魔像挥拳的力量,那才是真正的男人浪漫。而且……”她促狭地眨眨眼,“我们系里英俊又有才华的师哥可不少哦~”
“放你娘的螺旋臭屁!”魔药学教授,一个脾气火爆的矮胖老头,气得跳脚,指着魔导器教授的鼻子大骂,“你那孙女都五十岁了。老黄瓜刷绿漆。还想啃我们伊格尼斯这棵嫩草?要不要脸!”他又指向魔导器教授,“还有你!你那堆破铜烂铁有什么好?魔装大炮?能有我们魔药学一瓶顶级药剂珍贵?能让人起死回生吗?能让人青春永驻吗?啊?!”
“你说谁老?!你那破药剂才******!”
“你那堆废铁才是******!”
“你们两个老不死的都******!”
几个加起来几千岁、德高望重的老学究,此刻为了“争夺”伊格尼斯,竟如同市井泼妇般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撸胳膊挽袖子,眼看就要上演一场“星空塔老年全武行”。
被夹在风暴中心的伊格尼斯,那张总是冷漠或带着讥诮的脸上,却罕见地浮现出一丝近乎无奈的柔和。
他轻轻抬手,分别按住了炼金主任和魔药学教授激动挥舞的手臂。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两个老头瞬间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各位爷爷奶奶,”他开口,声音竟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别争了。我都学。”
这一声“爷爷奶奶”,如同带着魔力的甘霖,瞬间浇灭了老教授们的火气。
炼金主任眼眶一红,魔药学教授嘴唇哆嗦,魔导器教授也背过身去悄悄抹了下眼角。这几个在各自领域叱咤风云的老怪物,此刻竟被这一声称呼弄得差点老泪纵横,心花怒放得像个孩子。
只有老院长,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抱着手臂,板着脸,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不高兴”、“我吃醋了”的强烈怨念。
伊格尼斯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那表情生动得完全不像刚才那个冷酷的审判者:“死老头,你还好意思摆脸色?要不要看看你给我留了个什么烂摊子?整个学院都快被蛀空了!你好意思吗?”
“哎嘿~”老院长试图用一声干笑和挤出的满脸菊花褶子萌混过关。
看着那张布满岁月沟壑、此刻却努力装无辜的老脸,伊格尼斯眼底深处那点坚硬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他移开目光,望向远处法阵中挣扎的人影,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何必呢?老头。阿瓦隆的灭亡……不是你的错。你不该把这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
老院长佝偻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戳中了最深的痛处。
他固执地别过脸去,浑浊的老眼望向星空塔那高耸入云、仿佛能触摸到星辰的顶端。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那个永远站得笔首、仿佛能撑起整片天空的高大身影——他的老师,上一任院长。也是在三百年前那场毁天灭地的灾难中,用血肉之躯和毕生魔力构筑屏障,为他们这群学生争取了最后逃生时间的身影。老人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一个深埋在心底、尘封了三百年的称呼几乎要脱口而出:
“老师……”
此时,法阵内的景象变得更加诡异。被金色火焰“温暖”着的两千人,开始呈现出各种灵魂被灼烧的异状。
有人眼神彻底涣散,嘴角咧开,挂着痴傻而满足的笑容,仿佛置身于最美的幻梦,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有人突然开始手舞足蹈,脸上洋溢着病态的狂喜,仿佛看到了天堂的盛景。
还有人则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朝着虚空跪拜忏悔,语无伦次地诉说着深藏的罪恶。
“我说——!!”一个被火焰烧得神志濒临崩溃的教员突然嘶声裂肺地大喊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塔底显得格外刺耳,“我坦白!我是‘织梦者’教派安插的执事!但我发誓!我没杀过人!真的!我只是…只是传递过几次消息!放过我的灵魂!求你了!”
这声喊叫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我…我也坦白!”一个穿着考究的女教师颤抖着举起手,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精致的妆容一塌糊涂,“我…我收了莫尔顿伯爵家的钱…三次…篡改了三个平民学生的入学测试结果…让他们落选了…我有罪!饶了我吧!”
“我是‘暗影之触’的外围成员!负责监视几个教授…”
“我贪污了学院拨给寒门学子的助学金…”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越来越多的心理防线在灵魂被灼烧的恐惧下崩溃。
此起彼伏的坦白声、忏悔声、求饶声开始在法阵内响起,交织成一曲怪诞的赎罪交响乐。
伊格尼斯冷漠地俯视着下方,指尖在冰冷的火焰王座扶手上轻轻叩击。
每一次叩击,都伴随着一个名字被无形的力量记录在虚空中燃烧的火焰卷轴上。
而在法阵之外,塔底剩余的那八千多名教职工,早己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每一个人。
他们看着法阵内那些或痴傻或忏悔的昔日同僚,看着那无声燃烧、却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胆寒的灵魂之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不知是谁,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用气音颤抖着小声嘀咕了一句:
“烤…烤了他们…应该…应该就不会再烤我们了吧?”
这句话道出了所有幸存者卑微而恐惧的心声。
没有人反驳,只有一片死寂中,更加沉重的呼吸声。
八千多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不约而同地、极其缓慢地向后挪动了半步。这一步,是为了离那恐怖的法阵更远一点;这一步,也是人性的怯懦在绝对力量面前最本能的求生反应。
他们挤在一起,眼神惊恐地偷瞄着王座上的身影和法阵中的惨状,生怕那审判的火焰下一刻就会蔓延到自己身上。
整个星空塔底层,此刻只剩下金色火焰无声燃烧的噼啪微响,以及法阵内那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歇斯底里的忏悔声浪。
在这极致诡异、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阿瓦隆魔法学院,这座传承千年的魔法圣地,迎来了它三百年来最彻底、最残酷、也最无奈的一次大清洗。
而王座上的少年知道,这焚尽污秽的火焰,仅仅是一个开始。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