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由学院核心法阵模拟的、带着清冷露水气息的人造“晨曦”,温柔地穿透阿瓦隆魔法学院那层叠流转的空间结界,洒落在崭新宿舍的窗棂上时,怀揣着激动、忐忑与无限憧憬的新生们纷纷睁开了眼睛。
他们换上裁剪得体、绣着学院徽记的崭新校服,心中鼓胀着对魔法世界最纯粹的向往和对未来道路的期冀,脚步轻快得如同踩在云端,汇成一股充满活力的溪流,涌向那座在晨光中巍峨矗立、仿佛由知识本身构筑而成的宏伟教学主楼。
然而,当满怀兴奋的小手推开一扇扇厚重的、铭刻着基础符文的教室门时,所有的期待都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化为一片茫然的死寂。
教室里,空空荡荡。
只有零星几个顶着浓重黑眼圈、浑身散发着“我通宵啃书”气息的“老油条”学长学姐,正以各种扭曲的姿势趴在桌上补觉,或是对着空气神经质地比划着新生手册上刚学的照明术手势,指尖偶尔冒出一点可怜的火花。
讲台上……空无一人。
走廊里……寂静无声。
预想中魔法大师威严的授课声、高深咒语解析的玄奥之音、粉笔在黑板上飞舞的沙沙声……统统不见踪影。
“老师呢?”
“对啊,导师们去哪了?”
“昨天那位帅气的伊格尼斯大人呢?他不教我们吗?”
窃窃私语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很快在新生群中荡漾开不安的涟漪,最终汇聚成一片压抑的骚动。
新生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和失望,刚刚燃起的热情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封的寒泉,迅速冷却。
这和他们想象中那个充满智慧碰撞、魔力涌动、秩序井然的魔法学院清晨,差距实在太过悬殊。
此刻,在学院深处,一个刚刚被强行撕裂开辟出来的、独立于主空间的次级混沌位面中——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甚至没有方向感。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粘稠凝固的灰蒙蒙混沌,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此都变得模糊不清。
唯一的光源,是悬浮在这片混沌中央、如同创世神祇般的存在——伊格尼斯·菲尼克斯。
他周身散发着温和却不容忽视的灿金色光芒,如同一轮人造的小太阳,将下方临时构筑出来的、巨大得如同广场般的“考场”照亮。
而考场中的人头……密密麻麻,摩肩接踵。
但他们的表情却出奇地统一,仿佛被统一施放了“痛苦面具”诅咒:
麻木与痛苦交织在每一张脸上,眼神涣散空洞,如同被押解至断头台前的死囚。
仔细看去,他们赫然是阿瓦隆魔法学院的原班教职工,从白发苍苍、胡子都快拖到地上的老学究,到眼神还带着点朝气的中级讲师,一个不少,整整齐齐。
果然,无论身份地位多么尊崇,哪怕是传道授业的老师,当面对“考试”这种深入灵魂的恐惧之源时,其本质反应与普通学生并无二致——源自灵魂深处的抗拒和痛苦是共通的。
当新生们怀着对镜中启示的激动和对舒适宿舍的满意,沉沉睡入梦乡时,伊格尼斯却对着学院地图,眉头微蹙。
“宿舍……还是不够啊……” 他看着依旧有些紧张的床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下巴。
目光扫过教职工居住区那片规划整齐、环境清幽、明显宽敞舒适得多的独栋小楼和豪华魔法公寓,眼睛微微一亮。
“有了!”
下一刻,他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紧接着,整个教职工居住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覆盖着空间符文的大手拂过。
那些尚在睡梦中的教授、讲师、助教们,只觉得身体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瞬间失重。
身上的丝绸睡衣在空间法则的扭曲下,瞬间被自动穿戴整齐的常服,甚至有些人还被迫系上了领结。
再一睁眼,眼前己不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而是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气味,连空气的流动都感觉不到,仿佛坠入了永恒的虚无深渊。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他们只能通过黑暗中偶尔的肢体碰撞,或是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才能绝望地确认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坠入这可怕的境地,还“活着”。
就在恐慌即将蔓延成集体歇斯底里时——
伊格尼斯的身影如同撕裂混沌的晨曦,骤然降临。
伴随着他出现的,是脚下骤然延伸铺开的、散发着微光的符文石地面,以及……一张张排列整齐、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和细微魔法波动的“魔导考桌”?
伊格尼斯悬浮在“人造小太阳”的位置,威严的声音如同神谕,清晰地穿透死寂,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新生的入学资格需要测验,老师的任教资格,自然也需要重新考核。”
他灿金色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下方一张张惊愕、茫然、但敢怒不敢言的脸庞。
请各位,在心中默念自己真正擅长的科目。
请注意,
是‘擅长’,而非你们过去所执教的科目。
考试内容绝对独立、公平,与你们过去的职位毫无关联。
考试时间有限。
最终评分将决定各位在阿瓦隆魔法学院的新薪资标准,以及……能否继续留下任教,以及……任教的时间长短。”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如同烙印般刻入每个人的脑海。
“那么,开始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每个人的魔导考桌上都凭空浮现出不同的物品或试卷,完美对应着他们心中默念的科目。
伊格尼斯示意了一下站在考场边缘、同样有些紧张的艾玛和维拉妮。
艾玛看着自己考桌上出现的、熟悉的锅具、炉灶,以及一堆新鲜但闪烁着奇异魔光的食材——噼啪作响的火焰椒、表面凝结着冰晶的霜降菇、偶尔迸发出细小电弧的雷鸣豆——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真的……可以通过烹饪来表达自己的天赋?
成为……老师?
巨大的不真实感和随之而来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强烈兴奋冲击着她。
少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和澄澈。她熟练地引燃炉火,指尖似乎带起一丝更活跃的火苗,动作行云流水地开始处理食材,仿佛天生就该站在灶台前,与这些充满魔力的食材对话。
她没注意到的是,她的动作似乎比平时快了一丝,尤其是处理那些坚硬的雷鸣豆时,指尖仿佛萦绕着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紫色电弧,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滋啦”轻响,豆壳应声而裂,露出里面的、同样跳动着电光的豆粒。
这,将是日后名震大陆的“雷霆糕点师”艾玛·奥罗拉,真正意义上踏出的第一步——在代理校长亲自监考的、位于次级位面的“厨房考场”里。
维拉妮被指引到一片用发光符文划出的“实战区”。
少女神情放松,甚至带着点龙族特有的倨傲和不耐烦。
实战?
这正是她血脉里流淌的本能!
然而,当她抬起高傲的下巴,看清对战区外排队等候“考核”她的人群长龙时,那张精致的脸蛋瞬间僵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战士科的对战人数比旁边魔咒科笔试的人还多?
而且排队的全是昨天那些穿着法袍、拿着法杖、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魔法教师?
你们阿瓦隆魔法学院以前真的是正经教魔法的吗?
还是说你们其实是披着法师袍的狂战士学院?
伊格尼斯看到这一幕,嘴角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但想到自己手中那份记录着学院过去几十年“光辉事迹”,包括但不限于:
魔法实验室连环爆炸事件簿、失控召唤物占领食堂纪实、师生为抢实验材料引发的全武行档案等,
他只能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小声嘀咕了一句自我安慰:
“咳…那个…不想近战的魔法师不是好魔法师嘛……”
伊格尼斯:这帮家伙的爱好真是……一言难尽。
维拉妮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随意指了一个看起来最瘦弱、眼镜片厚得像瓶底的、头发花白的老教授。
身为蚀星古龙的后裔,她有绝对的自信一招把对方打趴下。
她拿起训练用的木剑,连架势都懒得摆,随意一挥,带着足以轻松劈裂花岗岩的力道,斩向对方下意识格挡过来的木剑。
“铛!”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预想中的木剑断裂、对手惨叫着倒飞而出的场景并未发生。
维拉妮愣住了。
对方只是身体晃了晃,脚下纹丝不动,稳稳地接住了这一剑?
这个人居然有能够和她匹敌的力量!
不,不对!
她立马察觉到了异常是她自己的力量……被大幅度削弱了!
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沉重无比的枷锁,只能发挥出普通人类战士的水准。
这具身体变得笨重、迟钝,曾经引以为傲的龙力荡然无存!
“小姑娘,刀剑无眼,比试的时候可别分心。” 那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教授,此刻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手腕一抖,木剑如同淬毒的蝮蛇般,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反刺过来,招式老辣狠厉。
维拉妮悚然一惊,连忙收敛心神,一边狼狈地格挡、闪避,开始与对方认真较量起纯粹的武艺技巧,一边用充满控诉和不忿的、几乎要喷出龙息的眼神,狠狠瞪向空中那个悬浮的、散发着讨厌金光的坏蛋身影。
作弊!
这是赤裸裸的作弊!
封印我的力量,太卑鄙了!
伊格尼斯看着维拉妮那憋屈得快要爆炸、却又不得不像人类学徒一样笨拙挥剑的小表情,差点没憋住笑。
咋的?
还真想用你那传奇级的古龙之躯和巨力,跟这些最多是“业余爱好近战”、真实身体强度可能还不如杜兰一根手指头的老师们打一架?
他们只是爱好比较独特,又不是真的传奇战士。
想作弊碾压?
不可能的!
公平竞技,从我做起!
然而,此刻考场中最痛苦、最抓狂、几乎要把所剩无几的头发都薅下来的,并非被削弱的维拉妮,也不是正在挑战自我的艾玛,而是那些只会魔咒理论的“正统派”老学究们。
他们看着考桌上浮现的、要么是深奥得如同天书、要么是冷门得连名字都没听过的试卷题目,或者要求现场解析某个复杂古魔法阵的符文模型,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绝望。
“这…这根本不是基础理论!”
“空间拓扑魔法阵的第三类变体?这课题我只在三百年前的禁书上见过残页!”
“完了……我的退休金……”
痛苦的呻吟和笔尖在羊皮纸上绝望划过的沙沙声,成为了这片混沌考场中最“和谐”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