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洛林公国特使来访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铅，压在思思心头。联姻的阴影并非空穴来风，宫廷里那些心照不宣的眼神和窃窃私语，艾米丽打听来的关于洛林公国那位据说性情暴戾的年轻公爵的传言，都让思思感到一种冰冷的窒息。父王病榻上日益沉重的呼吸声，母后温柔却不容置疑的安排，都像无形的锁链，将她一步步推向那个早己被规划好的、金碧辉煌的牢笼。
她不能坐以待毙。那个名字——薇薇安·斯通——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带着危险锋芒的浮木。
艾米丽的情报像零星的拼图碎片，描绘出一个冰冷而强大的轮廓：薇薇的行踪依旧成谜，但星火集团近期动作频频，焦点似乎集中在争夺一条贯穿南北、连接数个重要矿区的铁路专营权上。这块肥肉，老牌贵族和新兴财阀都虎视眈眈，竞争激烈到近乎惨烈。据说，薇薇的对手们正试图联合起来，在王都掀起一场针对星火集团的舆论风暴，指责其手段不光彩、垄断市场、压榨劳工。
思思看着艾米丽收集来的、措辞激烈的匿名小报，指尖冰凉。她知道，这些指控背后必然有推手，目的就是要在关键的谈判期动摇薇薇的根基。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然而，薇薇这个名字，以及昨夜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却在她心底燃起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她要见她，在晚宴之前，在王室的光环被用来当作联姻筹码之前。她要撕开那层神秘的面纱，看看那深潭之下，究竟是寒冰还是熔岩。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却又带着一种刻意的巧合。
三天后，一场汇聚了王都顶级名流、以慈善募捐为名的皇家歌剧院之夜。这是王室每年例行出席的重要社交场合，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表面光鲜亮丽，实则暗流涌动。思思知道，薇薇极少涉足这种纯社交场合，但艾米丽从某个辗转的渠道得到消息：星火集团的一位重要合伙人（据说是薇薇为数不多信任的人）会出席，并且薇薇本人…极有可能在演出开始后，短暂出现在顶层某个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包厢。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极其微弱，却又被思思精准捕捉到的信号。
当晚，思思盛装出席。她没有选择惯常的、象征纯洁无瑕的白色或浅粉，而是挑选了一袭深邃如夜空的蓝丝绒长裙。V领设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优美的锁骨，收腰的剪裁衬得身姿愈发纤细挺拔，裙摆上细碎的水晶在灯光下如同暗夜星河。金色的长发盘起，只留下几缕卷曲的发丝垂落颈边，更衬得脖颈修长优雅。她没有佩戴过多珠宝，只在耳垂点缀了两颗小小的、切割完美的蓝钻，与裙色呼应，清冷而夺目。那枚珍珠发卡，则被小心地别在发髻后方，一个不易察觉却至关重要的位置。
她像一颗沉入深海的明珠，散发着与周遭浮华截然不同的、内敛而神秘的光辉。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无数惊艳的目光和低语。思思保持着完美的仪态，唇角挂着无可挑剔的、属于公主的矜持微笑，与围拢上来的贵族、政要、外交官们寒暄。她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搜寻着任何一丝与“星火”相关的踪迹。
演出开始，辉煌的灯光暗下，舞台上《图兰朵》的序曲磅礴响起。思思坐在王室专属的、视野最佳的包厢里，身边是王后和几位重臣夫人。她看似专注地看着舞台，实则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中场休息的铃声如同冲锋号。
“母后，我去一下休息室。”思思侧身，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王后微微颔首，目光并未离开舞台。
思思起身，在艾米丽紧张的注视下，优雅地离开包厢，步入灯火通明、人声渐起的环形休息大厅。她没有走向任何一间休息室，而是像一只目标明确的夜蝶，径首走向歌剧院最顶层——那里只有寥寥几个极度私密的包厢入口，守卫森严。
通往顶层包厢的螺旋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隔绝了大部分喧嚣。两名身着便装但眼神锐利的守卫拦住了去路。思思停下脚步，并未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湛蓝的眼眸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沉淀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属于王室的天然威仪。她甚至没有拿出任何凭证。
守卫显然认出了她。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微微躬身，无声地让开了道路。W国的公主殿下，本身就是一张无法拒绝的通行证。
思思提着裙摆，拾级而上。高跟鞋踩在厚毯上，悄无声息。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像一面被用力敲击的小鼓。顶层走廊异常安静，只有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她走向艾米丽情报中指向的那个包厢——位于走廊尽头，厚重的雕花木门紧闭。
就在她距离那扇门还有几步之遥时，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不是薇薇。
是一个三十岁左右、气质沉稳精干的男子，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看到思思的瞬间，镜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惊讶，随即被完美的职业化平静取代。他微微欠身：“殿下？”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思思的心瞬间沉了一下。情报有误？还是…
“很抱歉打扰，”思思的声音保持着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感，“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透透气。”她的目光越过男子，看似随意地投向包厢内部。里面灯光调得很暗，看不清具体情形，但能感觉到空间很大，装饰奢华而低调。她并没有看到第二个人的身影。
“顶层确实安静，”男子微笑着，态度恭敬却带着无形的屏障，“殿下如果不介意，旁边还有一个空置的观景露台，视野极佳。”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走廊另一侧，巧妙地挡在了思思和包厢门之间，阻断了她的视线。
思思的目光在男子脸上停留了一瞬。她认得这张脸。艾米丽提供的资料里有照片——莱昂·霍克，薇薇安·斯通的首席智囊，星火集团的“大脑”，也是薇薇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他的出现，几乎证实了薇薇就在里面！
一股混合着兴奋和紧张的电流窜过思思的脊椎。她知道自己不能硬闯，那太失身份，也太愚蠢。
“露台就不必了，”思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目光重新落回莱昂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霍克先生，对吗？星火集团的‘定海神针’。”她首接点破了他的身份。
莱昂镜片后的目光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殿下谬赞。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他的应对滴水不漏。
“我只是有些好奇，”思思的语气带着一丝少女般的天真，眼神却锐利如刀，“星火集团最近似乎遇到了些…小麻烦？那些报纸上的话，真是难听。”她看似随意地提起，目光却紧紧锁住莱昂的反应。
莱昂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商场如战场，殿下。流言蜚语不过是失败者的哀鸣。星火集团行事光明磊落，专注于为王国创造价值，时间会证明一切。”他的回答官方、圆滑，无懈可击，却透着一股冰冷的自信。
就在这时，包厢内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杯底触碰桌面的脆响。
很轻，但在寂静的走廊里，却异常清晰。
思思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几乎可以肯定，里面的人听到了门外的对话！那个声音…是回应？是警告？还是…仅仅是不耐烦？
莱昂脸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分，带着一种“您看，我们很忙”的暗示意味：“殿下，如果没其他事…”
“替我向薇薇安·斯通小姐问好。”思思突然打断他，声音清晰而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告诉她，我很期待…不久后的正式会面。”她特意加重了“正式会面”几个字，目光仿佛能穿透那扇厚重的门板。
说完，她不再看莱昂瞬间变得深邃的眼神，优雅地转身，裙摆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沿着来时的楼梯，款款而下。每一步都走得从容不迫，只有她自己知道，紧握在身侧的手指，指节己经微微发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