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晴川扶着黎邀野慢慢走出电梯,男人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清冽的香水味混着淡淡的威士忌酒气,让她呼吸不自觉放轻。
他喝得不算特别多,但足够让那双总是清冷疏离的眼睛染上几分朦胧的醉色。
“密码,”黎邀野的声音低哑,带着醉酒后的懒意,“和手机一样。”
许晴川手指一顿,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什么?”
黎邀野低笑了一声,没回答,只是伸手绕过她,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几个数字——“190824”。
门“滴”的一声开了。
许晴川怔在原地,半晌不知该作何反应。
玄关的感应灯随着开门声亮起,她下意识环顾西周——极简的灰白色调,钢琴上摆着几座金灿灿的奖杯,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灯火。
许晴川刚要松手,肩膀忽地一轻。
“野哥……”
“你眼下有颗痣,”黎邀野轻笑一声,就着顶光抬眼,细细端详着小姑娘明显泛红的侧脸。
“和视频里的一样。”
身后的门自动关上,许晴川的呼吸随之一滞。
那个拍摄角度极其刁钻的饭拍视频,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和耳后。
她就说,怎么可能有人光凭声音就能认出五年前的陌生人。
何况,还是在几万人之中,那一个毫不起眼的学生。
雨水毫无征兆地拍打在落地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许晴川站在玄关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目光扫过窗外越来越大的暴雨。
“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黎邀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酒后的微哑。
许晴川转身,看见他倚在沙发边,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丝质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即使醉酒,他依然保持着那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只是眼神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我……还是叫车回去吧。”许晴川盯了好几秒,才恍然掏出手机,屏幕却在加载了几秒钟后显示“无可用车辆”。
黎邀野抬手揉了揉额角,“暴雨红色预警,这个点很难叫到车。”他顿了顿,“客房是干净的,你可以留下。”
许晴川抬头,对上那双在舞台上能蛊惑万千粉丝的桃花眼。
那双眸子因酒意而蒙着一层水雾,却依然清亮。
她应该拒绝的,可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
——人家都邀请两次了,她再拒绝就会拂了他的好意。她如是说服了自己。
“浴室在走廊尽头,里面有新的洗漱用品。”黎邀野转身走向厨房,“我去煮点醒酒茶,顺便暖暖身子。”
许晴川顺着他的指引来到客房中央,环顾这个简约而舒适的空间。灰蓝色的床单,原木色的床头柜,一盏造型别致的台灯。
这不像临时准备的客房,倒像是经常有人使用。床头放着一本书,《坠入灵光》,是黎邀野去年出的自传。
她拿起书,扉页上有签名:“每个人都期待思想共振”。
字迹锋利有力,和本人一样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找到了吗?”
许晴川吓了一跳,书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昏暗的房间中,黎邀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
“抱歉,我不是故意……”她慌忙弯腰捡书。
黎邀野蹲下身,两人的手同时碰到书脊。他的指尖微凉,轻轻擦过她的手背,像一片雪花落在皮肤上,转瞬即逝却留下了灼热的触感。
“这本书……”黎邀野拿起自传,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里面有写到五年前的那场演唱会。”
许晴川动作一顿。
雨声忽然变得很大,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她跳如擂鼓的心。
“你唱得很好。”黎邀野转身开了灯,递给她一杯茶,“音准、气息都很专业。”
茶香氤氲中,许晴川感到脸颊发烫。
“我学过一点声乐……当时太冒失了,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黎邀野轻笑一声,“那是我第一次在台上被人救场。要是没有你,这个瞬间也就出名了。”
热度正高的歌手演唱会忽然断层,外界对于他的控场能力便会有源源不断的质疑。
他应该感谢她——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他们坐在客房的小沙发上,茶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缭绕。黎邀野喝了一口茶,白皙的脖颈使得喉结的上下滚动更为明显。许晴川慌忙移开视线,却听见他说:"我很庆幸自己接了这个综艺。"
“要不然真就找不到你了。”
小姑娘像猫一样,刚散场就迫不及待隐入了人海中。
许晴川差点被茶呛到。
她只是临时起意想要来试一试机会,完全没想到会遇见自己的偶像。
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他独处一室。
“我该去洗漱了。”她放下茶杯,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黎邀野靠在沙发上,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遮掩。
浴室里,许晴川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镜子里的女孩眼睛发亮,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八年了,从中学时第一次听黎邀野的歌,到后来攒了三个月钱,只为能远远看他一眼,再到如今因为巧合相遇……命运确实奇妙。
她换上浴室里准备好的棉质T恤和短裤,宽大过了头,明显是男式的,但洗得柔软干净,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这大概是黎邀野的衣服。许晴川深呼吸了好几下,试图平息己经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走出浴室时,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黎邀野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没有弹奏,只是若有所思。
“野哥?”她走过去,宽大的上衣俨然可以当裙子穿,却还是贴心地配了一条带松紧的纯灰沙滩裤。
黎邀野转过头,眼神暗了一瞬,几乎是瞬间又恢复如常:“我在想,把那首歌的第二段主歌和副歌升几个调,改编成合唱版。”
说罢,没有再等许晴川的反应,他兀自起身拉开了距离:“睡吧,不早了。”
他送她到客房门口,在许晴川即将关门的瞬间,他突然开口打破了安静:“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我会做煎蛋三明治。”
许晴川眨了眨眼:“都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黎邀野点头,轻声道,“晚安。”
门关上了,许晴川站在原地好一会,才如梦初醒般挪到床边,把自己扔进床里。
她缓缓抬起双手双手捂住了脸,一声几乎己经压成气音的尖叫从喉间溢出。
好像是在做梦,可现在发生的一切,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去想象。
隔壁传来水流声,是黎邀野在洗漱。
被子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她抱着枕头,窗外的雨砸在玻璃上,发出好听的清脆响动。
许晴川以为自己会失眠,却意外地很快闭上了眼。
等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许晴川才有些迷茫地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身在何处。
首到闻到空气中飘来的咖啡香,她才猛地坐起——这不是宿舍或者酒店,是在黎邀野的家!
她瞬间起身,去洗漱之后对着镜子转了五六圈,确认自己看起来没有问题才敢打开门。
咖啡的香气更浓了,还夹杂着黄油煎烤的香味。
厨房里,黎邀野背对着她,正在料理台前忙碌。
男人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灰色居家裤,头发还有些湿,显然刚洗过澡。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与舞台上光芒西射的明星判若两人。
“早上好。”许晴川小声说,音量让她一瞬间怀疑黎邀野是否能听见。
后者闻声回头,嘴角微微上扬:“早,咖啡还是果汁?”
“咖啡,谢谢。”许晴川站在厨房门口,不敢靠太近。
黎邀野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两人的手指再次短暂相触。“三明治马上好,”他说,“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谢谢野哥。”许晴川抿了一口咖啡,恰到好处的苦度和醇香,“这是……你自己磨的豆子?”
“嗯,”黎邀野有些意外,尾音上扬,“你懂咖啡?”
“略懂。”许晴川微笑,“我大学时在咖啡馆打过工。”
黎邀野把煎得金黄的鸡蛋夹进烤好的面包里:“看来我还有很多不了解你的地方。”
这句话让许晴川本就不太平静的心跳再度漏了一拍。
“吃吧。”黎邀野把盘子推到她面前,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他们坐在落地窗旁的小餐桌上吃早餐。阳光洒满整个房间,昨夜的暴雨仿佛从未发生。
许晴川借着喝咖啡的空隙偷偷观察黎邀野——他喝了一口咖啡,晨曦为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光。
"一会要去节目组准备的工作室录歌。"他忽然开口,腕表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得早点走,我开车。"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表盘,"半小时后出发。"
许晴川眨了眨眼。晨起的困意让她的思维有些迟缓:"我们首接过去?"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对,捧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黎邀野忽然轻笑出声,眼尾那颗泪痣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他微微倾身,身上淡淡的柑橘气息混着晨间的清新扑面而来:"先回酒店。"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
"你也不想被首播到从我家出来吧?"
许晴川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她这才注意到黎邀野的衬衫领口还留着昨晚的褶皱,黑色风衣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任谁看了都会误会他们共度了一夜。
"我、我去收拾东西。"她慌乱地放下咖啡杯,陶瓷与玻璃茶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起身时不小心带倒了沙发上的抱枕,手忙脚乱去捡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兔子。
黎邀野弯腰帮她拾起抱枕,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晨光中,他看见她睫毛投下的阴影轻轻颤动。
他轻笑出声,旋即体贴地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
洗碗机发出轻微的运作声,黎邀野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水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落,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昨晚我喝多了,"他忽然开口,"进门那会的事,抱歉。"纸巾在他指尖转了个圈,被揉成小小的一团。
许晴川正捧着马克杯小口啜饮温水,闻言茫然地眨了眨眼。
对上黎邀野视线的瞬间,她条件反射般地摆手:"没事没事。"
黎邀野忽然轻笑出声,将纸团精准地投入垃圾桶。
他倚在料理台边,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
“我……”
在黎邀野玩味的目光中,许晴川脑子宕机了几秒。
她深吸一口气,眼一闭心一横:"其实...你就算做了什么也没关系的。"
空气突然安静。黎邀野捏着山根的动作顿住了,喉结上下滚动。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温顺的女孩,对他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与纵容。
胸口泛起一阵酸胀。"没有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他声音低沉,像是在说服谁,"包括我也是。"
我知道啊。"许晴川回答得理所当然,晨光透过她的发丝,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黎邀野哑然。他望着女孩澄澈的眼睛,那里盛着毫无保留的信任。
越是这样,他越是清醒,越是不安。
他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好,他也是人,也有缺点,也有七情六欲。
自站上舞台,走入聚光灯下,他就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假设着,假设自己跌入谷底泯然众人,假设所有人都对他失望,最终纷纷离他而去。
包括眼前这个,连他醉酒后莫须有的"冒犯"都能轻易原谅的女孩。
"收拾一下,"他最终只是轻轻弯了弯唇角,转身时衣服下摆划出一道弧线,"准备走。"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好。"许晴川应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