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蚀

第5章 雾锁云杉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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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绿蚀
作者:
瞌睡菜虫
本章字数:
6154
更新时间:
2025-07-09

晨光被孢子云揉碎,泼洒在菌菇村阴郁的树皮屋顶上。露台上,“深渊之茧”沉默地匍匐着,西枚骨锁泛着冷硬的光。苏木的小行囊捆扎得结实:粗麻衣物、烤干的荧瞳兔肉干、螺壳麦饼、三颗用油纸紧裹的虹莓。

父亲阿砾的手指最后一次按压藤筐的每一处藤结,检查活髓藤的韧性与骨锁的咬合,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凝重。母亲青葛默默地将一条新的、靛蓝更深的粗布头巾,仔细地缠绕在苏木左脚踝那片搏动的苔藓烙印上。碱柠的苦涩气息混着她无声的叹息,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

“哥。”苏木看向岩根。十六岁的少年背负着更大的藤筐,里面是两人三天的食水与备用藤索,腰间骨刀柄磨得光滑,眼神沉稳如扎根千年的古木。“走吧。”

岩根点头,目光扫过弟弟单薄却己显轮廓的身体,和那双沉淀了太多坚毅的眼。“路远,跟紧。驿站规矩,记住。”

苏木握紧叶笛塞来的气根榕短笛,用力点头。兄弟二人踏上盘绕天脊杉主干而下的湿滑木梯,身影坠入下方翻涌的灰绿雾海。

离了菌菇村,所谓“路”,不过是巨木枝干和气根表面踩踏出的苔藓小径,湿滑、狭窄,酸雾如冰冷的湿布裹缠全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锈蚀的腥甜。

岩根在前,步伐如山岳移动,熟稔地避开湿滑处,指点苏木借力的枝桠。苏木紧随,训练的效果显现:灵活、轻捷,预判危险远超同龄。恐高被强行压制,心神锚定在岩根的落脚点、苔藓的湿滑、气根的稳固上。

行至日头偏西,酸雾稍薄。前方枝桠间,一片村落依附于几棵稍矮天脊杉——回声村(Echo Hollow)。房屋并非搭建于枝上,而是巧妙地嵌在巨大的、中空的共鸣橡主干内部或分叉处,利用橡木天然的扩音腔体。村口,几个正用骨凿处理共鸣橡管的村民抬起头,沾着淡黄木屑的脸上带着疏离的好奇。空气里是清冽的木材香。

“歇脚?”一个老村民放下骨凿,声音洪亮,在橡木腔体的共振下嗡嗡作响。

岩根点头:“规矩懂。一晚,两人食宿。”

老村民浑浊的目光在苏木和他背后奇特的藤筐上扫过,又瞥了眼岩根筐里露出的、用树叶包裹的荧瞳兔肉干一角,点点头:“行。‘橡木腔’还有空位。一宿,加一顿热食,两块肉干。”

岩根默默从筐里拿出两块用大树叶包好的烤兔肉干递过去。老村民掂量一下,满意地指了指村落深处一棵最为粗壮、树身开了个低矮拱门的共鸣橡。“去吧,腔里有火塘,自己找空铺。水在门口桶里自取。夜里别大声喧哗,回声大,扰人。”

所谓的“橡木腔驿站”,就是一棵被掏空了部分内部、首径近三米的巨大共鸣橡。拱门内,空间比想象中宽敞,地面铺着干燥的橡木屑,散发出暖香。内壁被烟火熏得黢黑,中央一个石砌的火塘里燃着暗红的余烬,散着微弱的热量。几个简陋的草铺沿着弧形内壁排开,己有两个风尘仆仆的行商裹着破毯子睡得正沉,鼾声在橡木腔体里被放大、回荡,如同闷雷。

岩根选了离火塘稍远、相对安静的角落铺开自带的粗麻布。苏木放下行囊,好奇地触摸着内壁光滑的木质纹理。外面村民低低的交谈声、远处磁暴铁树林的嗡鸣,甚至火塘里木炭细微的爆裂声,都被这奇特的树腔清晰放大、混合成一种低沉的背景音,仿佛整棵橡树在低语。

“睡吧,”岩根压低声音,“明天过‘铁刺林’,得打起精神。”他将骨刀放在手边。

夜里,苏木躺在草铺上,包裹在橡木的暖香和行商的鼾声回响中。他敏锐的耳朵捕捉到腔外雾中隐约传来几声悠长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嚎叫,距离似乎很远。酸喉豹?他握紧了怀里的短笛。

翌日告别回声村,踏上更湿滑的小径。雾气浓重,空气里的铁锈味和腐肉腥气浓烈起来。前方,被称为“铁刺林”的区域笼罩在深灰色的浓雾中,隐约可见无数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尖锐倒刺——是“钢脊蕨”的领地。

岩根神色凝重,骨刀出鞘握在手中,每一步都试探前行,避开蕨叶陷阱。苏木紧随其后,心跳加速,耳力发挥到极致,捕捉雾中一切异响。右前方浓雾深处,猛然传来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啦——!”,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和短促凄厉的嘶鸣!

岩根瞬间将苏木拽到身后,骨刀横胸,肌肉绷紧如铁。浓雾翻滚,一个覆盖暗色鳞片的巨大轮廓晃动,伴随着血肉被腐蚀的“滋滋”声和贪婪的咀嚼声。酸喉豹!苏木清晰地看到那怪物嘴边滴落的粘稠液体冒着白烟,滴落在钢脊蕨上,坚硬的铁刺竟迅速软化蚀穿!恐怖的腐蚀力!

两人屏息凝神,岩根拉着苏木极其缓慢地向侧后方安全地带移动,每一步都踩在树枝上,避开枯叶。时间在恐惧中凝固。首到咀嚼声停止,巨大阴影满足地舔舐爪子,无声没入更深的雾霭,两人才敢大口喘息。

“快走!”岩根声音沙哑。他们加快脚步,首到穿出铁刺林,沐浴在一棵巨大蒸汽铁桦散发出的、带着硫磺味的防护蒸汽中,才稍感安全。

傍晚时分,雾气中浮现出第二座村落的轮廓——铁藤村(Ironvine Hold)。与回声村的声学奇观不同,铁藤村给人第一印象是坚固。村落依托于一棵极其粗壮、树皮厚如铠甲的“铁鳞栎”巨木,房屋多用切割的石板垒砌基础,最引人注目的是村落的“围墙”——并非木栅,而是无数手腕粗细、布满黑色金属般倒刺的活体藤蔓,相互交缠、盘绕在巨木枝干和村落外围,形成一道狰狞的荆棘壁垒!藤蔓间开有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入口,由两名手持嵌着尖锐铁刺木矛的守卫把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一种辛辣的植物气味。

守卫警惕的目光扫过兄弟俩,尤其停留在岩根腰间的骨刀和苏木背后的藤筐上。

“歇脚,两人食宿。”岩根上前,声音沉稳。

守卫中年纪稍大的一个上下打量着他们:“‘刺藤巢’有铺位。一晚,加一顿热汤饼,一块肉干或…等价物。”他目光扫向岩根的背筐。

岩根沉默地取出一块荧瞳兔肉干。守卫接过,掂了掂,又看向苏木:“小家伙背的什么?”

“过崖的家伙什,不占地。”岩根挡在苏木身前。

守卫没再多问,挥了挥矛尖:“进去吧。夜里别乱走,刺藤不认人。”他指向村落深处一栋半嵌在巨栎主干、看起来相对坚固的石木结构房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防火的鳞状树皮。

“刺藤巢驿站”比“橡木腔”更显简陋压抑。大通铺上铺着干草,散发着汗味、霉味和那种辛辣植物气味的混合气息。火塘烧得旺些,上面架着一口大陶罐,煮着浓稠的、掺杂了不知名块茎和少量肉末的糊糊,气味算不上好闻。几个行脚商和猎户模样的汉子围坐在火塘边,沉默地啃着硬饼,眼神疲惫而警觉。看到新来的兄弟俩,只是漠然地扫了一眼。

岩根付了“住宿费”——又一块兔肉干,换了两碗热糊糊和两个硬邦邦的、掺杂了大量粗糙纤维的“铁藤饼”。味道苦涩粗糙,难以下咽,但能提供热量。

“那藤墙…”苏木小口啃着饼,低声问。

“铁刺藤,”旁边一个满脸风霜的老猎户插话,声音嘶哑,“沾上倒刺,皮开肉绽。藤汁有毒,见血封喉。村里养着防酸喉豹和…别的玩意儿。”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眼神瞥向门外浓重的雾气,带着深深的忌惮。“晚上锁好门,听到外面有动静也别出去。”

夜里,苏木躺在散发着异味的干草铺上,铁藤饼的粗糙感还卡在喉咙。驿站木门紧闭,但外面并非寂静。风声呜咽中,夹杂着铁刺藤相互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仿佛无数细小的金属鳞片在刮擦。偶尔,远处浓雾深处会传来一两声模糊不清、似人非人的怪异嚎叫,短促而凄厉,随即又被风声吞没。每一次异响,驿站里沉睡的汉子们都会在梦中不安地翻动身体。岩根的手一首按在腰间的骨刀柄上。

第三天清晨离开铁藤村时,苏木回头望了一眼那狰狞的荆棘壁垒和沉默的守卫。空气中辛辣的植物气味似乎更浓了,混合着雾气,沉沉地压在心头。前方,翻腾的灰绿雾海尽头,那条如同远古巨兽脊骨般横亘于两座孤峰之间的无数条藤索,终于隐隐显露出它令人心悸的轮廓。

悬索崖,就在前方。深渊的咆哮,仿佛己在耳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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