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vehouse的霓虹灯管在晨雾里亮着余辉时,程星野被窗台的响动惊醒。七只麻雀正啄食向日葵盘里的种子,花瓣上的露水顺着花茎滴下来,在谱纸上洇出小小的圆斑。他伸手去接那滴将落未落的水珠,指尖却先触到张叠成船形的便签——是林小满的字迹,铅笔在纸角画了只叼着五线谱的燕子。
“社区食堂的蒸笼冒白汽了,张大爷说新磨的豆浆要配刚出炉的糖糕。”便签背面粘着片半透明的蝉翼,纹路像极了《故土有根》的副歌旋律。程星野揉着眼睛推开房门,看见工作室的木门上多了道新鲜刻痕,是昨晚那群孩子偷偷刻的高音谱号,刻痕里还嵌着粒的向日葵种子。
老巷的青石板路在晨光里泛着潮润的光。李婶的修鞋机己经转起来,金属碰撞声里混着她哼的《旧巷》新编版——把“缝纫机轧着冬夜”改成了“Livehouse亮着晨灯”。程母蹲在花坛边侍弄新栽的薰衣草,竹篮里的洒水壶晃出细碎的光斑,落在沈清和送来的海报上。那张印着“老巷音乐节”的海报被风吹得簌簌响,程星野的名字旁边,留着片空白的贴纸区,上面用马克笔写着“等你来填”。
“小程老师早啊!”穿校服的男孩抱着手风琴从巷口跑过,琴盒上贴着张地下通道的照片,是程星野和林小满当年坐过的那个纸箱。男孩突然停在工作室门口,从琴盒里抽出张乐谱:“这是我改编的《土壤与星》手风琴版,加了段跳房子的节奏,您听听行不行?”风从琴键间钻过,带出段活泼的旋律,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程星野接过乐谱的瞬间,发现纸页边缘粘着根银色的发丝——是那位捐养老金的老奶奶的。他想起昨夜老人说的“故事屋”,此刻正有孩子的笑声从老厂房方向飘来,混着木工刨木的沙沙声。张大爷的馄饨摊前己经排起长队,铜勺敲着铁锅的节奏,恰好合上《星途无终》的鼓点。穿工装的师傅扛着舞台灯从队伍旁走过,灯架上缠着串折纸星星,每颗都写着不同的地名:成都、西安、乌鲁木齐……
“这些是各地粉丝寄来的。”林小满端着两碗豆浆从食堂走出来,发梢还沾着片蒸笼里的竹叶。她指着灯架上的星星:“昨天快递车拉来三大箱,说要给音乐节做装饰。有个新疆的姑娘还寄了把都塔尔,说要在Livehouse唱改编版的《风与雨的协奏》。”豆浆碗上的热气模糊了程星野的眼镜,他擦掉雾气时,看见林小满的指甲缝里嵌着些木屑——是昨夜帮着钉舞台背景板时沾上的。
工作室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是安哲从维也纳打来的越洋电话。少年的声音混着交响乐排练的背景音:“教授说要带着乐团来参加音乐节!他们正在改《献给老巷的交响诗》,加了段唢呐独奏,说要让阿尔卑斯山的风,跟咱老巷的唢呐比一比谁更热闹。”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提琴弓摩擦琴弦的声音,程星野把听筒凑近窗台,让晨风和向日葵都听见那熟悉的旋律——正是他们当年在地下通道哼过的调子。
挂掉电话时,程星野发现林小满正在翻那本新的乐谱本。《未完待续》的标题下,己经写了几行歌词,旁边画着个简易的音符进度条,刚好填到三分之一的位置。“刚才收到封特殊的信。”她指着夹在乐谱里的照片,是张山区小学的合唱队合影,三十多个孩子举着自制的麦克风——有的是矿泉水瓶做的,有的用玉米杆缠着彩纸。“支教老师说,孩子们每天都听《星途无终》,说想在音乐节那天视频连线,唱他们自己写的第二段歌词。”
照片背面的歌词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我们的教室没有钢琴,但晨读声能谱成歌;我们的操场没有舞台,但奔跑的脚印会打节拍。”程星野摸着那些被橡皮擦过无数次的痕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写歌时,也是这样反复涂改,首到晨光把稿纸染成淡金色。李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双新绣的鞋垫,这次的针脚绣成了条蜿蜒的山路,山顶上绣着颗星星,旁边标着行小字:“所有的路,最终都通向歌声。”
午后的阳光透过Livehouse的天窗,在舞台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沈清和正指挥工人挂背景布,那幅巨大的老巷地图上,新添了许多彩色的线条,从巷口延伸向全国各地。“这些是粉丝标注的‘音乐接力点’。”她指着成都的位置,那里贴着张火锅店的照片,“有个火锅店老板说,每晚打烊后,厨师和服务员都会在大堂唱歌,唱的全是你们的歌。”舞台中央的调音台上,放着个熟悉的塑料瓶,正是当年粉丝挂在吉他包上的那个“追光”折纸星星,瓶身被磨得发亮,却依然能看清里面卷着的小字:“我在重庆等你们”。
程星野突然抱起吉他走上舞台,试弹了段《未完待续》的前奏。琴弦震动的瞬间,整个Livehouse都安静下来——修灯的师傅停了手里的活,贴海报的志愿者忘了撕胶带,连窗外的蝉鸣都仿佛压低了声音。林小满站在台下跟着哼唱,阳光穿过她的发隙,在歌词本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刚好落在“故土”两个字上。
“还差段副歌。”程星野对着麦克风说,声音里带着笑意。他突然指向门口,穿校服的少女正抱着吉他站在那里,琴包上的折纸星星晃来晃去。是昨天那个说父亲存了37版《旧巷》录音的女孩,她手里拿着张谱纸,紧张得指尖发白:“我……我写了段歌词,不知道能不能用。”
谱纸上的字迹娟秀,却有几处被泪水晕开:“父亲说离开是为了回来,可他没能等到花开。但我听见风带着他的歌声,落在老巷的窗台。”程星野朝她伸出手,少女犹豫着走上舞台,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吉他弦时,巷口突然传来阵欢呼——张大爷的馄饨摊前,不知何时聚满了人,有举着乐器的年轻人,有推着婴儿车的母亲,还有那位白发老人,正被孩子们围着拍手。
“再来一段!”有人朝着舞台喊,接着是更多人的附和。穿工装的师傅用扳手敲起了节奏,卖冰棍的阿姨摇着铃铛加入进来,连刚学会走路的小孩都拍着小手打拍子。程星野看了眼林小满,发现她己经在乐谱本上写下新的句子:“所有的声音都值得被听见,所有的等待都不会被辜负。”
暮色降临时,程星野和林小满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孩子们把粉丝寄来的星星挂在树枝上。每颗星星里都藏着个故事:有凌晨五点的菜市场唱片机,有深夜急诊室的吉他声,有高原哨所的口琴声……林小满突然指着最亮的那颗星星,里面卷着片樱花标本,和当年维也纳寄来的那片一模一样。“是母校的学弟寄来的,”她轻声说,“说天台现在成了‘星空练歌房’,每晚都有学生在那里唱歌,唱我们的歌,也唱他们自己的歌。”
程星野翻开乐谱本,在《未完待续》的标题下,又添了句歌词:“星途漫漫,总有新声在回响。”远处的Livehouse亮起了试营业的灯光,暖黄色的光晕里,安哲抱着那把都塔尔在调音,琴弦震动的声音穿过老巷,和张大爷的馄饨摊吆喝、李婶的修鞋机声、程母的童谣声融在一起,织成了段崭新的旋律。
林小满突然想起昨夜在地下通道听到的录音,三年前的自己和程星野为第一首歌欢呼时,一定没想到,那些藏在裂缝里的梦想种子,会在某个晨光熹微的清晨,长成一片能为别人遮风挡雨的森林。她抬头看向程星野,发现他正对着乐谱本微笑,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极了初遇时那个雪夜,他眼里闪烁的星光——只是这一次,那星光里不仅有远方的星海,还有脚下这片土地的芬芳。
“明天开始排练?”林小满问。
程星野合上乐谱本,远处的Livehouse传来第一声唢呐试音,高亢明亮,像道刺破夜空的光。“不,”他站起身,朝着巷口走去,“现在就去,让老巷听听,新的故事开始了。”
老槐树的叶子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这段即将启程的旋律。那些挂在枝头的星星轻轻摇晃,把光洒在青石板路上,照亮了无数双走向Livehouse的脚印——有蹒跚的老人,有蹦跳的孩子,有背着乐器的年轻人,还有两个并肩前行的身影,他们的吉他包上,新挂了颗写着“未完待续”的折纸星星,在暮色里闪着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