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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粘稠的、仿佛有千斤重的黑暗，死死地压着眼皮。每一次试图掀开，都像在对抗整个世界的重量。耳边是混沌的嗡鸣，间或夹杂着极其微弱、却如同跗骨之蛆的金属摩擦声——那是帐外典韦腰间铁链无意识移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响。每一次微响，都像冰冷的针，刺入我昏沉的意识，提醒着我身处何地，被谁看守。
暖帐？呵。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药味，混杂着炭火燃烧的焦气。身下是厚实柔软的皮毛褥子，身上盖着轻暖的锦被。这“上宾”的待遇，却像一层华丽的裹尸布，包裹着我这具正在被缓慢吸干的生命。胸口的挂饰如同一个嵌入骨髓的冰窟窿，源源不断地散发着阴寒，贪婪地吮吸着所剩无几的体温和生气。每一次心跳都微弱得如同垂死的鼓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内脏撕裂般的剧痛。
“…脉象浮散，如游丝悬空…邪气盘踞心脉，阴寒蚀骨…气血枯竭…此乃…大限之兆…” 一个苍老、凝重、带着难以置信困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入耳中，像是隔着厚重的棉絮。
华佗。
曹操果然把他找来了。这传说中的神医，此刻就在我的榻前。我能感觉到他枯瘦的手指搭在我的腕脉上，指尖带着一丝探查的温热，但这点温热瞬间就被我体内那冰窟般的阴寒吞噬殆尽。他掀开了锦被一角，冰凉的空气瞬间刺激得我皮肤起栗。我能想象他那双阅尽生死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我胸前衣襟下那枚微微凸起的冰冷轮廓。
“怪哉…怪哉…” 华佗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疑，“此邪气…霸道绝伦…非毒非蛊…倒像是…像是…” 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声音卡住了，带着一种面对未知的悚然。
“华神医，” 曹操温和的声音响起，如同暖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就在不远处，似乎坐在帐中另一侧，“程壮士乃国士之才，身系社稷安危。无论何等奇症，务必…稳住他的性命。孤，需要他活着。” 他的语气平静，却将“需要”两个字咬得极重，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更改的事实，而非恳求。
“曹公…” 华佗的声音带着为难，“非老朽不尽心。只是…此邪气己与壮士心脉相连，如附骨之疽！强行祛除，恐立时断其生机！若想稳住…唯有…唯有以猛药吊住其一丝元气，同时…设法削弱那邪气源头…”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试探，“老朽观此邪气，似乎…似乎源于壮士胸前所佩之物？可否…”
“不可。” 曹操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温和依旧，却斩钉截铁，瞬间掐灭了华佗的试探。“此物…关系重大。非壮士本人，恐无人能动。华神医只需尽力稳住壮士性命，其余…孤自有安排。”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既堵住了华佗的探究，又再次强调了他对“源头”的绝对掌控欲。
华佗沉默了片刻，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老朽尽力而为。” 接着是窸窸窣窣打开药箱的声音，还有银针碰撞发出的细微脆响。
我躺在那里，如同砧板上的鱼肉。曹操的每一句话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心里。“需要我活着”？是为了我脑子里可能存在的“神匠”点子，还是为了更方便地研究、乃至最终夺取我胸口的挂饰？“自有安排”？这安排里，恐怕没有我张二狗的活路，只有被榨干价值后弃如敝履的结局！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系统那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般在脑海里疯狂回响：
“滴…异维度侵蚀…关联度100%...”
“滴…生命体征…持续衰竭…”
“滴…强制任务…剩余时间…九时辰…”
“滴…警告…空间稳定性…临界点…”
九个小时！只有九个小时了！长安城那该死的通天台上，吕布和那个妖道，正在用那“九龙玉带”撕开地狱之门！而我，却被困在这温暖的牢笼里，被当成一件稀奇的“物品”看守着，等待着被研究、被榨取、然后和这个世界一起陪葬！
不甘！疯狂的不甘如同岩浆在濒死的躯壳里奔涌！老子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拉着所有人一起完蛋！跑！必须跑！就算爬，也要爬出这个鬼地方！去长安！去砸了那狗屁通天台！
可…怎么跑？
帐外是典韦！是许褚！两头人形凶兽！别说我现在动一下都难，就算全盛时期，对上这俩任何一个都是送菜！帐内是虎视眈眈的曹操和正在准备给我下针的华佗！张猛他们？早不知道被隔离到哪里去了！貂蝉？更是被分开安置，恐怕自身难保！
绝境！比虎牢关下更令人窒息的绝境！
就在这绝望的火焰几乎要将我最后一点意识都焚烧殆尽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那马蹄声沉重、密集，带着一种火烧屁股般的急切，瞬间打破了暖帐内外那压抑的死寂！
紧接着，一个带着哭腔、充满了巨大惊恐的嘶吼声，如同炸雷般在帐外响起，带着撕裂夜空的穿透力：
“报——！！！急报——！！！”
“兖州！兖州急报——！！！”
“吕布！吕布那三姓家奴！勾结泰山贼寇臧霸！突袭兖州——！！！”
“濮阳！濮阳失守了——！！！”
“留守的程昱先生…程昱先生战死——！！！”
轰——！！！
这消息，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暖帐之上！连帐内那浓郁的药味和暖意，都被瞬间冲散！
“什么？！！” 一首如同古井无波的曹操，猛地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厉吼！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瞬间爆发的滔天怒火！我能清晰地听到他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座椅的刺耳刮擦声！
帐外，典韦和许褚那如同凶兽低吼般的沉重呼吸声也瞬间停滞！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充满了狂暴怒意的低吼！
“濮阳？！程仲德（程昱字）？！” 夏侯惇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充满了惊怒交加，“主公！这…这怎么可能？！吕布那厮不是在…”
“废物！饭桶！” 曹操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狂暴的杀意和一种被狠狠背刺的狂怒，瞬间打断了夏侯惇，“陈宫！张邈！定是这二贼！定是他们引狼入室！孤待他们不薄！安敢如此——！！！” 他愤怒的咆哮声在帐内回荡，震得空气都在嗡鸣！显然，吕布突袭兖州，留守的心腹谋士程昱战死，老巢被端，这打击太过沉重，瞬间击穿了曹操那深不见底的城府！
暖帐内的气氛瞬间剧变！
刚才还全神贯注准备施针的华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噩耗惊得手指一抖，一根银针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愕然地看向帐门方向，脸上充满了震惊。
机会！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如同黑暗深渊里裂开的一道缝隙！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趁乱！必须趁乱！
“咳…咳咳咳…” 我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呛咳！身体痛苦地蜷缩、抽搐！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更多的、粘稠发紫的淤血，如同泉涌般从口鼻中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洁白的皮毛褥子，甚至有几滴溅到了近在咫尺的华佗衣袍上！
“呃…嗬…嗬…” 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神涣散，身体剧烈地颤抖，体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皮肤瞬间蒙上一层死灰般的青白色！气息微弱得几近断绝！那模样，分明就是回光返照后，油尽灯枯，马上就要咽气的征兆！
“壮士！” 华佗果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恶化”惊得脸色大变！他顾不得帐外的惊天巨变，立刻扑到榻前，枯瘦的手指再次搭上我的腕脉，随即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不好！邪气反噬！心脉将绝！” 他猛地抬头看向曹操的方向，声音充满了医者的急切，“曹公！壮士危在旦夕！必须立刻施针！封住心脉要穴！否则…否则顷刻毙命！”
帐内一片混乱！
曹操的狂怒咆哮还在耳边炸响，兖州失守、程昱战死的巨大冲击让他心神剧震！而这边，我这个他“需要”的、“身系重大”的“神匠”，眼看着就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咽气！
两股巨大的危机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狠狠撞在了一起！
“主公！” 夏侯惇焦急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充满了对兖州局势的担忧，“兖州乃根基之地！不容有失！请主公速做决断！”
“主公！让俺老许带人杀回去！把吕布那三姓家奴的狗头拧下来！” 许褚的咆哮如同闷雷，充满了嗜血的杀意。
“还有陈宫张邈那俩狗贼！老子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典韦的怒吼带着铁链的哗啦声，凶戾之气冲天！
帐内，华佗的手指己经捻起了银针，针尖闪烁着幽蓝的寒光，对准了我胸前膻中穴的位置，眼神凝重到了极点！他是在救我？还是在曹操的命令下，准备用银针暂时封住我的“邪气”，好让曹操有更多时间研究？或者…两者皆是？
曹操站在帐中，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僵硬。一边是根基之地被端，心腹战死，后院起火的滔天巨祸！一边是眼前这个掌握着“神匠”之能和诡异“邪物”、却随时可能断气的“奇货”！他的呼吸变得异常粗重，那温和的面具彻底碎裂，我能感觉到他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我濒死的身体和华佗手中的银针之间疯狂扫视！
时间！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华佗的针尖，带着刺骨的寒意，离我的胸口越来越近！
帐外，夏侯惇、典韦、许褚的请战声、咆哮声如同惊涛骇浪！
曹操的沉默，如同暴风雨前最压抑的寂静！
是回援兖州，扑灭后院之火？还是…先按住我这个随时会“熄灭”的“火种”？
我的意识在剧痛、阴寒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摇摇欲坠，死死盯着华佗那越来越近的针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濒死的假象，心脏在绝望的冰窟里疯狂跳动——
老狐狸！快选！快乱起来！
老子…要趁这滔天巨浪…溜之大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