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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坤宁宫没过多久，皇后便打发她们回去。
从坤宁宫出来时，日头己斜斜爬过西六宫的飞檐。
江宜忽见伊昭仪的贴身宫女正蹲在花树下捡帕子，忙快走两步追上廊下的月白色身影：“伊姐姐留步。”
伊昭仪转身时，团扇恰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眼尾带着温和笑意：“江妹妹可是为了方才的事？”
她放下扇子，指尖无意识着扇柄上的翡翠流苏，“泞妃那人惯会拿话刺人，你别往心里去。”
“多谢伊姐姐替我说话，否则方才……”她顿了顿，想起泞妃话里藏刀的模样，鼻尖忽然泛酸。
伊昭仪忽然伸手拍了拍她手背，指尖的温度透过春纱传来：“本宫又何尝不知，泞妃也是这般明里暗里挑刺，后来才明白……”
她望向远处红墙，目光落在角楼的铜铃上，“在这宫里，能守住自己的‘根’最重要——你的‘根’，是陛下看重的‘规矩’，也是皇后娘娘眼里的‘懂事’，莫要被旁人的闲言碎语乱了分寸。”
“伊姐姐说的是，妹妹明白了。”
伊昭仪见她点点头，便携着宫人离开。
此刻丽昭仪也走了出来，刚才她在皇后宫中不敢发言，生怕招惹了泞妃的怒火。
“原是本宫眼拙，竟不知江才人把‘东施效颦’穿在了身上，倒教本宫瞧出几分‘新意’来。”
“什么样的货色都敢跟本宫比？”话音未落，指尖己捏住江宜下颌，迫使她扬起脸来。
她松开手，绢帕轻轻擦过指尖，仿佛在拭去什么脏东西。
“江才人记住了，这宫里的规矩，可不是靠一件衣服就能僭越的。”
江宜：“……”刚才说你，不吭声，泞妃走了又来耀武扬威了。
又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
啊啊啊，不行不行，她要升位份！
这后宫位份高一级压死人。
她要去勾引皇帝，在后宫没宠爱寸步难行。
江宜踉跄着后退半步，指尖掐进掌心才稳住身形。
垂眸时见对方绢帕擦过指尖的动作，唇角忽而扬起抹轻笑。
“丽昭仪这话可要仔细些。”
“当年您初入东宫时，不也捧着淑妃旧年的宫绦说‘样式精巧’？怎么轮到旁人用了相似的配色，便成了‘东施效颦’？
倒不知是这花纹长了眼睛，专挑得宠的人攀附，还是有些人心里装着镜子，看谁都像照见了影子？”
见对方脸色沉下来，她忽然凑近半步，“您方才捏我下颌的力道，要不要去皇后娘娘跟前，让她评评这‘僭越’二字，到底该落在谁的袖口上？”
“江才人，你这个贱人…”
她抬眼望进对方淬了毒的目光里，笑意却更甜了：“丽昭仪的‘新意’妾身记下了，只是这宫里的规矩……”
“从来不是靠掐人下颌、擦帕子作态便能立住的，您说呢？”
“江才人真是伶牙俐齿…倒是会狡辩…”
丽昭仪怒火中烧，一巴掌扇过去，却被江宜接住她的手。
“丽昭仪，妾身突然感觉身子有些不适，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转身时，江宜唇角的笑便又深了些。
长信宫。
“主子，你刚才说的话实在太厉害了，丽昭仪都无法回嘴了。”
“这只是一时的，如今招惹上丽昭仪，恐怕这后面她更不会放过我。”江宜是一时爽了，此刻她无比的后悔，她还有好多话要怼泞妃，又没超常发挥了。
“乐意，先不管这么多，先用膳。”江宜早己饿了饥肠辘辘的。
“是。”乐意听到这，不敢多言。
乐意提食盒的脚步在回廊上急急顿住时。
她听见转角处几个宫娥交头接耳的声音——“吴才人今儿个连发三回高热，太医院的李院判进去时脸都白了”。
竹编食盒磕在朱红廊柱上发出轻响，乐意攥紧帕子往长信宫疾走。
掀开门帘时，江宜正倚着鎏金熏炉拨弄孔雀羽扇，见她面色发白，指尖的扇骨“咔嗒”一声扣在紫檀桌面上：“怎么回事？莫不是御膳房又刁难你？”
“不是……”乐意屈膝福了福，食盒往矮几上一放，袖口还带着穿堂风卷来的药味，“是吴才人那边……听永巷的小禄子说，她把皇后娘娘前日赏的药材全混着太医院的方子煮了，昨晚突然呕血，今儿晨起就时昏时醒的，说话也颠三倒西，连自己宫里的掌事姑姑都认不出了。”
“皇后赏的药材，那会确实是看到…”
“主子，皇后娘娘遣了掌事姑姑来送参片，皇上也派了吴太医去承香殿呢。”
“我去瞧瞧她。”江宜忽地起身，茜色罗裙扫过地上的毛毯。
乐意见状忙伸手拦住，“主子万万去不得！如今她这病……说不清楚的。”
窗棂外的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她压低声音，指尖掐进掌心：“方才经过永巷，见李院判的徒弟在和侍卫嘀咕，说吴才人药渣里检出了相克的配伍——太医院的方子断不会出错，可皇后娘娘赏的药材……”
话未说完便猛地噤声，抬眼时见江宜脸色发白。
“那她如今……”江宜咬了咬唇，目光掠过案头未写完的《新话本》，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团浅灰，“连皇上都派了太医，许是还有转机？”
“奴婢方才看见吴太医带了牛黄清心丸过去，可吴才人昏沉时总抓着被子喊‘别灌我苦药’……主子您且宽心，皇后和皇上都惦记着，许是过两日便好了。”
江宜重新坐回妆台前，镜中映出她眉心紧蹙的模样，忽然伸手按住乐意发颤的手背：“你方才说别过去……是怕牵扯到咱们？”
乐意喉头滚动，“不是奴婢多嘴，这宫里的药啊、赏啊……但凡沾了主子们的情面，便没个清白的。”
皇后这么快就动手了？
不至于这样，吴才人作为新秀，应该拉拢才对。
怎么会突然如此对待吴才人。
吴才人是个聪明的人，怎么会拿皇后赏的药材，难不成是底下的宫人动的手？
这下子皇后也脱离不了关系。
吴才人此举到底是想做什么？
争宠，不至于拿她自己的命来。
江宜一时想不通吴才人此举。
“记住，”江宜忽然凑近，“这几日咱们宫里的炭火、药材，都让厨房和太医院核对三遍再用。还有……”
“往后谁赏的东西，都先搁在库房里，莫拿出来。”
乐意低头应了。
从来都是看着光鲜，底下却藏着无数个吴才人这样的影子，被风一吹，便散在漫漫宫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