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序川的声音越来越低,沈沅珠看着他嘴唇阖动,眼前却渐渐模糊。
耳边响起一丝悠远的诵经声,鼻尖也仿佛闻见黄纸烧成灰的味道。
是了,那是爹娘相继离世,她忧思过度病重的时候。
母亲出殡,兄嫂却不让她出席,是年纪尚小的谢序川翻窗找到奄奄一息的她,将她背出房门,背去了母亲的灵堂,见母亲最后一面。
也是谢序川背着她给母亲上香鞠躬。
更是谢序川将她牢牢护在背上,一字一句跟她说,“沅珠就算没了爹爹和娘亲也没关系,日后有他,只要他活一日,一日就是沅珠的依仗。”
她二人自幼定婚不假,但谢序川与江纨素又何尝不是竹马青梅,一起长大的情分?
看着眼前眉眼俊朗,平时万种情思悉堆眼角,一举一动皆熟悉无比的少年,沈沅珠终缓缓闭了眼。
年少情愫,一夕变淡。
沈沅珠道:“若你执意认下这个孩子,可将江纨素接回谢家也可养在府外。无论你想给她什么身份,我都不在意,但收为嫡出一事纯属妄想。”
“沅珠,我绝无纳妾亦或是养外室之心。”
谢序川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我对你从无二心,此事是我愧对你,我日后一定会补偿你,补偿沈家。
“沅珠,收这个孩子为嫡子,是我答应纨素的,我不能食言。”
“你答应?”
也不知怎得,沈沅珠竟是嗤一声笑了出来:“谢序川,你可是忘了我谢沈两家的婚约,是如何来的?”
十年前,谢沈两家在苏州府不过刚崭露头角,谢氏布坊和沈家的染坊虽各有秘术,但却难有突破。
是谢序川的祖母谢三娘找到她父亲,提出两家定亲。
谢家将《谢氏耕织图》的上半部作为聘礼,而沈家则将《沈家染谱》的下半部分作为嫁妆交换。
谢氏有了沈家染谱,织出名震天下的绛紫云锦。
而沈家拿了谢氏耕织图,做出织机和新图样。
如此两家才能在十年间迅速崛起,成为整个苏州府不可撼动的世族。
这些年,谢沈两家的织染生意早就难分彼此,所以无论如何,谢沈两家的婚约都不可能断。
而她跟谢序川的嫡子也就意味着,日后必会继承完整的《谢氏耕织图》和《沈家染谱》,以及谢家全部家业,和沈家部分生意。
他跟江纨素想要的,何止是一个嫡子之名?
他们要的,是谢沈两家全部产业。
沈沅珠捏紧裙摆,语气里难掩愠怒:“谢氏家训同则族盛,分则族衰,凡子孙无故分家者削其名,逐其房。这孩子占了嫡长之位,我的孩儿便永无出头之日。
“莫说我不会同意,沈家不会同意,就是谢家本身,也不可能认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做嫡长子。”
谢序川语气颤抖:“我会求祖母同意的,沅珠,我知道此事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信我,我日后一定会补偿你跟我们的孩儿。
“我如今只想求你,求你帮我。
“整个织染商会的人都知道,沈家兄长在你母亲灵堂前曾发誓会厚待你,也许诺你出嫁可要沈家任意一物作为嫁妆,只要你开口求情,沈家兄长一定会答应的。
“只要沈家应下,祖母看在你兄长的面上,终究会同意的。”
“沅珠,求你,求你帮我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