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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道观大门紧闭。
院内，李观一坐在靠背椅上，在他面前，洛清瑶正襟危坐，只是目光时不时偷瞟向一边。
虽然师兄昨天跟她说，要是道观里出现奇怪的人，不要大惊小怪，可她没想过出现的是这么奇怪的人，和蛇。
因为每日的早课，以及正殿的打扫，她起床时间往往比李观一这个睡觉睡到自然醒的人，要早上许多。
然后她就看见正殿三清神像前站着个白裙女子，头戴幕幂遮掩容貌，在那里发呆。
这个时候，观一观大门还没开。
师兄交代过，她也就没有太在意。
可是转去师兄房外时，却见一条青色大蛇鬼鬼祟祟地在师兄窗外探头探脑，把她吓得不轻。
她虽然经历过不少事了，但这么大的蛇，还是第一次见到。
三清老爷就这么放任一条蛇妖在他们的地盘上闲逛溜达吗？洛清瑶心中满是疑惑不解，蛇妖竟然敢大摇大摆地跑到道观中来。
“咚！”
李观一抬手就在洛清瑶脑门上敲了敲，赏了她一个爆栗，自已给她上课，她竟然在这走神。
洛清瑶双手捂着额头，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
李观一看向旁边，有些无奈，他虽然有想过这一人一蛇的自来熟，但也没想到这第二天就跑来闲逛了。
那位女魔头换下了一身青龙尊者标志性的青色祭袍，穿了一身简约的白色衣裙，确实是个女子无疑，可能还驻颜有术，看身形半点不显老。
容貌依旧不露，李观一也不稀罕看，漂亮女子他又不是没见过。
此刻，那青玉大蛇盘作一团，一身白裙的女子慵懒地坐在上面，也难怪洛清瑶会忍不住目光瞟过去。
影响自已上课，要不是打不过，非得把这俩轰出去。
可打不过就没办法了，只能视而不见。
那女子也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只是看着李观一在那里给洛清瑶讲解修行之道，目光略带几分玩味。
“修行之道，入道之前，无非便是修人之三宝精、气、神，凝练蕴道合道之基，世间修行法门无尽，但在入道之前的修行，实则并无本质区别，顶多也就是在精气神这三者之中有所偏颇罢了，为往后各自的路打下基础。
像我们常说的寻常武夫，其所偏向的便是三宝之中的精，表现为气血精气，肉身力量，所以在打基础时会将这方面修行得很突出，以精为主，气与神相辅。
而诸子百家之路，虽然各自理念内核不同，但他们的路实际上也是相似的，清瑶，你说他们侧重点在哪一方面？”
洛清瑶凝眉思索，片刻方才不确定地道：“气？”
“哦？为何？”
“儒家讲究养浩然之气......”洛清瑶窥视着李观一的神色，回答道。
儒家修浩然之气，这是天下最广为人知的事情。
然而，李观一却是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回答。
“错，名为浩然气，实为浩然意，重在浩然二字，以意融气，便为浩然气。所以，儒修侧重的，是精气神中的神，其他百家之路大差不差，他们是将修自我之神的路走向极端的存在，他们最注重的，就是自我的意志，他们的修行入道的最大难关之一，便是立心。
以我意合天意，以我心代天心，就是他们的路。
养浩然意，便是养自我之神，往往这些儒修喜欢追求青史留名，乃至三立不朽而称圣。
如果说道门之法重在修天地，那么他们，便是在修自我，修人世，这是两条区别不小的路。”
洛清瑶点头，似懂非懂。
“你不修百家之道，而是剑道，为何我要与你说百家之道，儒修之路？因为在我看来，剑修，也是与儒修一般无二的极端道路，二者相似，却又在同样的路上背道而驰。
纯粹的剑修，以自我意志铸剑，便与儒修之立心无二，都是极端自我的修神之路，将道不向外求这一点走到了极致。
二者的区别在于，儒修追求以自我之意合天意，剑修则不然，他们相反，不合天地，万般大道，皆是砥砺心中剑的磨剑石，不修道法玄奇，唯有一剑破万法。
当然，我说的是纯粹的剑修，注意纯粹二字，纯粹剑修是世人广义上所言的剑修并不等同，与我道门的剑仙一脉也有所区别。
老头子曾经跟我说，纯粹的剑修都是一根筋的傻子，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一根筋，又如何能够以自我意志铸就无物不斩的绝世剑锋？”
李观一看了看洛清瑶，继续道。
“你，很适合成为纯粹的剑修。”
“......”
洛清瑶小脸一垮，师兄这是在说她是个一根筋的傻子吧？
“百家皆出于道，按照古老道门的划分，其实最初分为三种大道，九种品级，玉清元始天尊所传之圣道，上清灵宝天尊所传之真道，太清道德天尊所传之仙道。
老头子给你的传承，虽然以太上为名，却近于真我之道多过仙道，通往的却是太上忘情的圣人道，以自我之情为石磨剑，堪破，悟透，之太上忘情的清静之境，你的路，最大的敌人将会是你自已，你要牢牢记住......”
这《太上剑经》李观一琢磨过些许时日了，大方向上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来，是部有点奇怪的传承，当然，肯定不会是纯正的道德天尊传承。
因为这是一部纯粹剑修的典籍。
纯粹剑修，乃是后世仙道盛行之时兴起的道，与不可考究的神话时代隔着不知多少岁月。
在剑修兴盛之前，剑典，实为道典，《截天剑经》就是一个例子。
这部以剑为名的传承，却并非剑修法门，而是真正的道修法门。
不如说纯粹剑修的出现，是因这《截天剑经》中的一式。
《截天剑经》第一式——斩我见道，便是纯粹剑修的最初起源，是这一式剑招，延伸出了整个纯粹剑修一脉，这都是老头子无意之间与他说起过的。
李观一怀疑，那《截天剑经》的第一式传承，很可能就在剑楼之中，因为剑楼，就是当今世间无可争议的第一剑修圣地。
李观一给洛清瑶讲解经文，现在只是筑基的基础而已，实则李观一觉得没什么好讲解的，所以更多的是为其勾勒修行道路的蓝图。
洛清瑶从头到尾听得似懂非懂，眼见着要大脑放空了，李观一见此只得暂时停了下来，给其时间好好消化一番。
其实洛清瑶有点懵，茫然无措。
师兄教她修行，不跟她讲练习的架子招式，也不跟她讲气息的运行窍门，跟当初母亲教她修行时完全不一样。
修行基本的常识里，练动功架子要到位，不容偏差，气息运行有轻重缓急，万般变化，动辄有岔气乃至走火入魔之危。
修行的指点，实则便是这不会明写在典籍之中的经验之谈。
可师兄从头到尾没提半句。
要说为什么？因为李观一根本不知道这所谓的经验之谈。
老头子没跟他提过半句，好巧不巧的是，这些东西书上也不记，李观一没接触过名为经验之谈的基本常识。
李观一颇为满意地结束了自已给师妹的教学，感受到旁边白裙女子投来的异样目光。
想到这位可能是法相境的大佬，李观一本着虚心好学的态度，诚诚恳恳向其请教，哪怕她是个魔头。
“尊者......”
“称呼我尊者，你这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观一观私藏四象教的女魔头？”
李观一话刚出口，就被对方打断了。
李观一寻思，这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然后他就感受到一股强大威势笼罩在身，让他莫名其妙。
“在你看来，我还真是女魔头啊。”
“？？？”
不是你自已说的吗？而且人尽皆知你四象教是魔教，女魔头不是理所当然？
李观一心中无语，却不敢点头，只能违心地摇了摇头。
好在李观一也没什么兴趣与人计较这些，顺势就换了个称呼。
“前辈......”
“前辈？听起来像是称呼老头子老太太。”
“......”
不是，你要我怎么称呼您啊？李观一索性闭嘴，不想问了，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他刚转过身，背后却是传来了问话：“你想说什么？”
李观一脚步顿住，还是回过身来，迟疑过后，问道：“我教得怎么样，可有什么错漏之处？”
李观一的话刚问出口，对面似是传来了不明所以的轻笑声，让他心下一紧，莫不是教错了？
就见对面之人坐在青蛇脑袋上伸了个懒腰，微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望来。
“教得很好，就是这个世上能够被你教会的人，恐怕没几个，这小丫头资质尚可，但能不能成为被你教会的人，不好说。”
听到这样的评价，李观一愣住了，这到底是说他教得好还是不好啊？
又说他教得好，又说他教不会人，几个意思？
教不会人还能说是教得好吗？莫不是这个为老不尊的女魔头在阴阳他？
嗯，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说自已可能教不会洛清瑶，这......
“我看你啊，该你这般修为懂得的东西，半点不懂，不该你当下懂得的，却是懂的有些太多了。”
“......”
“不过我看你修行根基圆融自然，浑厚牢固，非比寻常，也就是说该懂得没懂，却未曾影响到你的修行，如此，不懂也便无所谓了。不该懂的懂得太多，也不曾干扰到你，让你迷失，于你而言，自是没有问题。
可是，你是你，旁人不是你，人与人，是不同的。”
李观一沉默，这是在说他小师妹太笨，所以这么教不对？
不过什么叫我该懂的不懂，不该懂的懂得太多？
真是微妙的评价。
“行了，我帮你指点这小丫头几句，你去给我准备早饭去，对了，你们正殿供奉的水果几天没换过了？”
李观一看向这白裙女子的目光瞬间变了，之前洛清瑶跟他说这人站在三清神像前发呆，自已还以为这人是去上香的。
你该不会是偷吃三清老爷贡品去的吧？
怎么听起来惨兮兮的？至于吗？这与你强势霸道的形象半点不符啊。
“你在想什么？”毫无情绪起伏地声音传来，无喜无悲，李观一感觉到，有目光盯在了他身上。
“没，没什么，以您的修为，还需要吃东西的吗？有点意外。”
李观一脚底抹油跑路了，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抽空去正殿看看，绝对不是为了看看贡果有没有丢失，只是好一段时间没有给三清老爷敬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