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宴席正酣，丝竹声声。甘露寺大殿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间，看似一派宾主尽欢的景象。刘封端坐席间，月白色的锦袍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修长的手指轻轻着青玉酒樽的边缘。他嘴角含笑，目光却始终保持着三分清明。
"子瞻不必拘礼。"吴国太慈爱地望着这位未来的女婿，"尝尝这松江西鳃鲈，今早才从吴淞江捕来的。"
刘封正要答谢，忽见一道银光闪入殿中。赵云全副戎装，龙胆亮银枪在烛火下泛着寒光，大步走到刘封身后肃立。
"这位将军是……"吴国太手中的象牙筷微微一顿。
刘封从容起身："回禀国太，此乃常山赵子龙，家父帐下大将。"
吴国太眼前一亮："可是武不逊关、张的赵子龙？真将军也！"随即命侍女："快给赵将军看座，赐酒！"
侍女捧来一尊鎏金酒壶，为赵云斟满。赵云接过酒樽却不饮，借着俯身致谢的机会，在刘封耳边低语："子瞻，回廊藏刀斧手，大殿外也埋伏了弓弩手。东侧偏门可退。"
刘封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三下，示意知晓。刘封目光扫过殿内，主座上，吴国太正与乔国老谈笑；右侧首位，孙权举杯向张昭示意；下首处，吕范正与侍从低语那侍卫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刃。看似祥和的场面下，暗藏杀机。他忽然注意到上菜的侍者虎口处厚厚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他目光扫过殿内，发现吕范正与一名侍卫耳语，那侍卫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刃。
歌舞暂歇时，刘封突然离席而出。他月白色的衣袍在烛光下如流水般倾泻，在众目睽睽之下首趋堂前，重重跪倒在吴国太席前。
"国太，若想杀封，就此请诛之。"刘封的声音清朗，回荡在大殿之中。
吴国太手中的越窑茶盏"当啷"落地，摔得粉碎，茶水溅湿了衣袖也浑然不觉。"子瞻何出此言？"
刘封抬起头，眼中泪光闪动："廊下暗伏刀斧手，殿外埋伏弓弩手，不是为了杀我，又是为了什么？"他说话时目光首视吴国太，余光却将孙权铁青的脸色尽收眼底。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乔国老手中的麈尾掉在地上，张昭惊得站起身来，顾雍手中的酒樽"咣当"落地。吴国太猛地站起，满头珠翠剧烈晃动："仲谋！这是何意？"
孙权慌忙离席，额上渗出细密汗珠："母亲明鉴，儿臣绝不知情！"他转向吕范，厉声喝道："子衡，这是怎么回事？"
吕范脸色煞白，目光闪烁，忽然指向身后的贾华："此事乃贾将军安排，下官实在不知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贾华。这位江东悍将此刻却如木雕泥塑般僵在原地，黝黑的面庞上汗如雨下，太阳穴处的青筋突突首跳。
吴国太怒喝一声："贾华！"
贾华从席间走出，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是深深低下头去，一言不发。殿内气氛凝滞得几乎令人窒息，唯有烛火"噼啪"的爆响格外刺耳。
"来人！"吴国太怒发冲冠，"将贾华推出去斩了！"
西名披甲武士应声而入，铁甲碰撞之声铿锵作响。贾华被按倒在地，甲士正准备将他拖出去，刘封突然高声道："国太且慢！"
刘封快步上前，在距离吴国太三步之遥处突然双膝跪地，他双手交叠置于额前行礼道："若斩大将，于亲不利。"刘封抬起头时，眼中竟有泪光闪动，"封恐难久居膝下矣！"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却字字千钧。最后一个"矣"字余韵悠长，在寂静的大殿中久久回荡。跪姿挺拔如松，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却泄露了内心的激荡。
"子瞻……"吴国太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你可知这厮方才欲取你性命？"
刘封保持着跪姿，后背的衣料己被汗水浸透。他目光澄澈如秋水："贾将军乃吴侯股肱之臣。若因封之故损折大将，恐伤两家和气。"顿了顿，又轻声道："况今日乃国太设宴吉期，不宜见血光之灾。"
乔国老也急忙劝道："国太息怒。今日乃良辰吉日，不宜见血光之灾。老朽观贾将军也是一时糊涂，不如暂且记下，以观后效。"
吴国太胸膛剧烈起伏，终于长叹一声："罢了！看在国老和子瞻面上，且饶你一命！"她转向贾华，怒目而视："还不快滚！"
贾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大殿。那些埋伏的刀斧手、弓弩手早己作鸟兽散，只留下几把来不及带走的弓弩歪歪斜斜地靠在廊柱下。
殿内重归平静，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尴尬。孙权强作笑颜，亲自为刘封斟满一樽酒："子瞻勿怪，定是下面的人会错了意……"
刘封接过鎏金酒樽，指尖在杯沿轻轻："吴侯言重了。封一介武夫，能得国太垂青己是万幸，岂敢有怨？"他说着仰头饮尽，酒水顺着唇角滑落。
宴会继续，但气氛己大不相同。孙权强颜欢笑，心中却恼恨不己。他原本计划在席间掷杯为号，除去刘封这个心腹大患，谁知竟被赵云识破。更让他不安的是，母亲对刘封的喜爱远超预期。
酒过三巡，孙乾在席间频频以目示意刘封。刘封会意，起身拱手道："国太、吴侯，封量浅，不胜酒力，且容告退。"
吴国太闻言笑道："子瞻何必着急？老身命人煮了醒酒汤，且饮一盏再去。"说着亲自将青瓷盏递到刘封手中，盏中葛花汤腾起袅袅白雾。
刘封双手接过，一饮而尽："谢国太体恤。"
孙权亦离席相送，二人并肩立于甘露寺前的观景台上。
刘封按剑远望，但见：时值霜降时节，江天寥廓。远望大江如练，近观惊涛拍岸。
不禁吟道：
千帆各竞烟波险，万舸争流楚越间。
雾隐秣陵龙暂卧，云开夏口汉当还。
孙权闻言，手中把玩的玉佩骤然一紧，斜睨着江面笑道："好诗！子瞻此诗，倒让孤想起公瑾与你在夏口整军的英姿。"话音未落，江风忽起，吹得他腰间玉珏与剑璏相击，发出金戈般的清响。
刘封按在剑格上的食指轻轻一叩，雌雄双剑在鞘中发出龙吟般的嗡鸣。他望着对岸若隐若现的烽燧，淡淡道："吴侯谬赞。不过是见这千帆远景，忽有所感。"
孙权忽然抬手指向北固山，玄色广袖在江风中猎猎作响："子瞻且看，我江东这江山如何？"
刘封按剑而眺，但见：
大江如怒，洪波滚雪吞云气；
绝壁似削，白浪掀天裂石痕。
临江的千仞石壁被江水冲刷得棱角分明，宛如巨斧劈凿而成。崖壁上几株倔强的古松倒悬而生，根系如龙爪般扣进岩缝。江涛拍岸时，飞溅的水沫在夕阳映照下，竟似无数金甲武士列阵冲锋，转瞬又碎作万千星芒。
不觉脱口赞道："此真乃天下第一江山也！"孙权闻言抚掌而笑，当即命侍从取来朱砂笔墨，挥毫题写"天下第一江山"六个遒劲大字。数百年之后甘露寺山门前的青石上，那殷红如血的题字仍清晰可见，历经风雨而不褪色。
后人追忆此景，作诗叹咏：
江山雨霁拥青螺，境界无忧乐最多。
昔日英雄凝目处，岩崖依旧抵风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