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童山的牌坊比前世的学区房广告牌还高,鎏金大字写着“天庭认证神童孵化基地”,落款是“南海观音教育集团”。我用钉耙敲了敲牌坊底座,掉下来的金粉里混着儿童的乳牙——和前世早教机构门口捡到的“成长纪念币”如出一辙。
“大师,求您收了我儿吧!”一群家长跪在山门前,手里举着《天才儿童培养手册》,封面上的“赢在起跑线”被啃得缺了角,像极了我猪槽里的隔夜馒头。他们的孩子都穿着统一的“智慧童装”,胸前印着“请勿打扰,正在发育”,背后却用荧光笔写着“卖肾换学区房”。
唐僧的马被哭声惊得尥蹶子,踢翻了路边的“智力测试仪”——那不过是个画着星星月亮的转盘,和前世商场里的“幸运大抽奖”一样,永远只能转到“普通儿童”。我捡起测试仪里掉出的小纸条,上面全是“建议报班”的字样,和前世体检报告里的“建议复查”如出一辙。
“家人们!”半山腰传来熟悉的扩音器声,红孩儿穿着西装革履站在阳台上,领带夹是枚金色的奶嘴,“今天开放3个VIP名额,学费只要——”他突然看见我,声音卡住,“那头猪怎么回事?会影响我们的品牌形象!”
我抬头望去,发现他身后的教室窗户上贴着“静音胎教”的字样,里面的孩子戴着VR眼镜,正在虚拟课堂上背《黄庭经》。每个孩子的课桌上都摆着“专注力训练香”,烟雾里我闻出了安眠药的味道,和前世我司茶水间的“提神咖啡”一样,都是让人麻木的毒药。
“这位家长,”红孩儿走下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您孩子的天赋测试显示,他有99%的概率成为——”他看了眼我的猪脸,“呃,弼马温级别的人才!现在报名‘三清班’,送‘天庭学籍’和‘神童人设打造’!”
“人设?”我用蹄子戳了戳他的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出个界面,“颜值担当”“学霸人设”“寒门贵子”等标签闪烁不停,和前世明星工作室的“通稿模板”一模一样,“你是说,要把孩子包装成供人观赏的宠物?”
红孩儿脸色一变,突然压低声音:“猪哥,别拆穿啊!这都是观音菩萨的意思,您看这办学许可证——”他掏出的证书上,观音的签名和前世领导的“己阅”签批如出一辙,“每个孩子每年能贡献三千功德值,相当于十万香火钱!”
唐僧突然咳嗽,袈裟下掉出前九世的《科举落第卷》:“原来灵山的功德,都是拿孩子的童年换的。”他望着那些戴着VR眼镜的孩子,他们的眼神空洞,像极了前世我在地铁上见过的“鸡娃”少年,眼里早没了光。
家长们突然骚动起来,因为红孩儿的助理举着“最后1席”的牌子跑出来。一个母亲拽着孩子往前挤,孩子的书包带断裂,掉出十几本习题集,每本封面上都写着“必刷”,却连第一页都没翻过——和前世我买的“XX天精通XX”的书一样,都是焦虑的安慰剂。
“等等!”我举起钉耙拦住人群,“你们知道这‘智慧丹’是什么做的吗?”我砸开教室后的仓库,里面堆满了磨成粉的鹅卵石,旁边放着印有“天庭特供”的包装袋,“和我蹄子缝里的泥垢成分一样,都是二氧化硅!”
家长们面面相觑,红孩儿却趁机举起手机首播:“家人们!这是友商派来的恶意竞争者,我们的丹药都是经过——”他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因为我用钉耙挑起了他的进货单,上面赫然写着“鹅卵石采购合同,单价三文/斤”。
“菩萨说过,”我对着家长们拱了拱鼻子,“众生皆苦,但不该让孩子的苦,成为某些人赚功德的工具。”我转头看向红孩儿,他正在疯狂删首播记录,“你以为做神童很光鲜?我前世认识个‘别人家的孩子’,后来他在写字楼里,每天加班到凌晨三点,对着电脑哭。”
红孩儿愣住,平板电脑掉在地上,屏幕裂开的纹路像极了他精心维护的“天才”人设。这时,观音的声音从云端传来:“悟能,不得无礼!此乃天庭认证的——”
“认证个屁!”我打断她,钉耙指向云端,“您座下的金鱼精在人间卖‘河神水’,您的善财童子在这儿卖‘智慧丹’,你们这些菩萨,比妖怪还会做生意!”
观音的莲花座剧烈摇晃,我知道她在生气。但这一次,我没打算妥协。前世我在“为了孩子”的名义下,看着无数家庭被教育产业化拖垮,这一世做猪,总得为那些被压榨的孩子拱开一条缝。
家长们突然爆发了,他们砸开仓库,把鹅卵石抛向天空。红孩儿的西装被扯烂,露出里面印着“焦虑制造机”的T恤。我看着那些鹅卵石在空中飞舞,像极了前世我扔掉的那些“成功学”书籍,最终都会落回地面,成为滋养土地的尘埃。
我们离开智童山时,山门前的家长们正在焚烧《天才手册》,浓烟里我听见有个孩子说:“妈妈,我不想当神童了,我想出去玩泥巴。”唐僧的马踏过焚烧后的灰烬,蹄印里长出了嫩绿的草芽,那是被压抑的生命力在破土。
“悟能,”唐僧突然说,“你知道吗?前九世我被砍头时,刽子手总说‘这是为了你好’,和刚才那些家长的话一模一样。”
我摸了摸钉耙上的鹅卵石碎屑,想起余华写的:“孩子不是父母的续集,也不是朋友的外传。”此刻,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猪八戒的影子旁边,是一个和尚和一匹马,我们都不是“正确”的模样,却比任何“神童”都活得真实。
这就是我们的第三个妖怪故事,没有刀光剑影,只有教育焦虑的无形杀戮。红孩儿的培训班还会在别的山头开张,就像前世的早教机构总会换个名字重生,但至少,今天我们让一些家长和孩子,看见了鹅卵石背后的真相。
毕竟,猪的蹄子虽然脏,却能踩碎所有漂亮的谎言,就像我们总能在苦难里,找到那个允许孩子玩泥巴的,温柔的世界。
“走快点,和尚,”我拍了拍他的马,“前面肯定还有更荒诞的事儿等着咱们。”
他笑了,袈裟在风里飘成一面破旗:“怕什么?咱们有钉耙,有真相,还有——”
“还有西瓜。”我补充道,从耳朵里掏出半块藏着的西瓜,递给路边一个偷跑出来玩的孩子。他咬了一口,脸上绽开的笑容,比任何“神童证书”都耀眼。
远处,智童山的牌坊还在,但“神童”二字己经被砸成了“神病”。挺好,这才是真相该有的样子——
带着裂痕,却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