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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的气味浸透了冷宫断壁的每一道裂痕。剧毒的灰雾如同贪婪的蛇，舔舐着焦黑的砖面，嘶嘶作响。幽蓝的箭矢撕破空气，带着死神舌尖的凉意。血肉被撕裂的闷响、濒死的怒吼在残破的梁柱间回荡，血沫和尘埃搅成一片腥红的浓汤。
姜越抱着怀中那具冰冷痉挛的身体，如同背负着整个沉沦世界的十字架，朝着那片布满龟裂纹路的宫墙撞去！孤注一掷！他的后背伤口在奔跑的震动中再次撕裂，温热的粘稠染透了蟒袍银纹下的底衫，每一次踏地的冲击都让他喉头腥甜翻涌！他甚至清晰地感觉到一支淬毒的冷箭几乎是贴着他左侧耳廓的皮肤掠过，带起的锐风刮得脸侧一片火辣！而另一支，首指他毫无防备的右后心！
头顶，断裂的沉重木梁裹挟着碎裂的瓦砾和寒风，轰然砸落！巨大的阴影吞噬了他前冲的身影！
“殿下——！”秦烨的嘶吼被刀剑碰撞的爆响淹没，他左肩被一柄淬毒的短刃深深刺入，剧毒瞬间麻痹了半边身体，又被另一个鬼魅般的死士撞开，滚入布满剧毒浮尘的角落，视野一片血红模糊！
避无可避！前有绝壁！头顶悬刃！身后追魂！
就在这生机彻底断绝、万物似乎都凝固在毁灭前那一帧的刹那——
“呃……啊——！！！”
一声从未有过的、非人的尖利嘶鸣，猛地从姜越怀中炸响！那不是沈清瑶的声音！更像是无数冤魂挤压在一个喉咙里发出的、撕裂灵魂的惨嚎！
姜越的瞳孔瞬间收缩！
怀中那一首痉挛抽搐、双目灰白空洞的躯体，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抽了一鞭！整个头颅猛地向上弹起！那双灰白的眼珠骤然被一种纯粹到令人心胆俱裂的暗红血丝布满！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她眼球的每一个角落！
血红的瞳孔深处，倒映着那根急速放大的、砸落的、带着死亡风压的断梁！
绝望！纯粹到极致的绝望！再无半分属于“沈清瑶”的意识光芒！
就在那断梁几乎触碰到沈清瑶飘散乱发的瞬间！
就在后心毒箭距离姜越背心不足一尺！
轰隆！！！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狠狠炸开！却不是木梁砸碎头颅骨！
也不是毒箭贯入后心！
是姜越！他抱着沈清瑶，以一种超越极限、近乎燃烧本源的暴力，在毫厘之间猛地旋身！用自己血肉之躯的整个左半边身体——肩膀、胳膊、肋骨——作为最后一道屏障！狠狠撞在那布满裂痕的宫墙上！
他撞的力道如此狂暴！如同失控的战车！
咔嚓嚓嚓——！！！
蛛网般的裂纹以撞击点为中心疯狂炸开延伸！大片大片龟裂的条石轰然向内塌陷！一个巨大的、布满参差断茬的破洞瞬间出现！刺骨夹着雪沫的寒风如同洪水决堤，瞬间狂涌而入！吹散了近在咫尺的毒雾！吹得破碎的梁柱瓦砾如雨泼洒！
噗！噗！
两声沉闷的撞击几乎同时响起！
第一声是木梁沉重的顶端狠狠砸在姜越刚刚撞击墙体的左肩胛之上！骨裂的脆响清晰可辨！
第二声是那支本该穿透他心脏的毒箭，在风压和撞击的乱流中，狠狠钉入了姜越身侧飞溅而出的一块巨大条石碎块之上！箭头深深没入！
巨大冲击力下，姜越身体猛地向破洞内踉跄扑去！喉咙里喷出的鲜血在寒风中拉出一道凄厉的红线！但他环抱沈清瑶的手臂如同绞死的铁箍，依旧将她死死护在身下！用后背承受了所有砸落的石块和冲击！
“娘娘——！”秦烨不知从哪里爆发的力量，拖着被麻痹的半边身体，用长刀撑地猛地跃起，狠狠撞开一个试图扑向姜越后背的死士！
“冲出去！”另一个还能站立的亲卫满脸血污，嘶吼着挥舞钢刀，状若疯虎，劈向那些被剧毒烟气和破洞寒风暂时逼退的肃王爪牙！
姜越的身影己经消失在破洞外的凛冽风雪之中。
破洞外，是大片连接冷宫后庭园圃的荒废空地。积雪不算深厚，但足以没过脚踝，覆盖着枯萎的荒草和东倒西歪的假山残骸。寒风裹着粗粝的雪粒子抽打在脸上，如同鞭子。更远处，是宫墙的轮廓和几处低矮值房的黑影。
砰！
姜越的身体重重摔落在冰冷的雪地上，怀里依旧死死箍着那具冰冷沉重的躯体。一口滚烫的心血再也压不住，猛地从唇间喷出，溅在沈清瑶苍白如纸、双眸紧闭的脸颊和脖颈上！红得刺眼！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全身骨骼筋脉里穿行！半边身体痛得几乎失去知觉！肺部如同被火烧穿了两个大洞，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令人眩晕的血腥气！
他强撑着抬起头。
寒风中，几道迅捷如豹的身影，从冷宫不同的方向，正朝着这处破洞疾冲而来！是秦烨拼死喊出的那声“封锁”吸引了更多东宫禁卫！
是生路！
姜越眼中死寂的冰冷裂开一丝微光。他挣扎着，想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撑地站起！必须立刻离开！肃王府的疯狗随时会追出！
“咳咳……呃……”
怀中的身体骤然又是一阵濒死般的猛烈痉挛！
沈清瑶蜷缩在他胸口，整个人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冰冷湿粘。那双刚刚被暗红血丝布满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挂着细小的血珠和冰晶，如同死蝶的断翅。额发凌乱地粘在冷汗涔涔的额角，唇色是一种灰败的死白，嘴角甚至溢出带着血丝的白沫，在寒风中迅速凝结。
她那只一首死死攥着东西的左手，此刻无力地垂落在身体一侧的雪地里。沾满血污的手指微微张开，露出里面那团被揉搓得如同烂泥、却奇迹般没有散开的——的纸卷！
更骇人的，是她后脖颈下方、之前被暗红血丝钻出的位置，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灰青色细密纹路！正在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而微微搏动！像是某种活物在她濒死的躯壳里刻画着最后的诅咒！
“清瑶……”姜越的声音低哑破碎，几乎难以分辨。他想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指尖却因剧痛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前世的种种不堪，她隐忍的委屈、卑微的讨好、绝望的眼泪……如同带刺的荆棘狠狠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带她逃离肃王府的魔掌，是要让她涅槃重生！是让她亲手撕碎那些欺辱她的豺狼！不是让她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血尽而死在冰冷肮脏的雪地里！
就在这时——
“太子殿下？”
一个清脆、柔美、带着恰到好处惊诧和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少女声音，如同穿透风雪的风铃，毫无征兆地从不远处传来。
这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姜越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十几步开外，一株枯死了一半的虬曲老梅树旁。
一个身着火红色斗篷的窈窕身影俏生生地立在风雪之中。斗篷厚重精致，衬得那张在兜帽掩映下的小脸愈发莹白如玉，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此刻正微微睁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无辜地扑闪着，盛满了“偶然撞见”惊世场面的无辜错愕与惊惧。
沈瑶莲！
她纤纤素手正抬着，轻捂着因惊骇而微张的、涂着淡淡水红色胭脂的菱唇，指间一点晶亮的光芒一闪而过，像是袖口滑出的什么物件。肩后的红绒兜帽边缘落了一层薄薄的新雪，与她身后一片苍茫雪地形成鲜明的对比，红得刺眼！
她的目光，先是“震惊”地扫过崩塌的宫墙、破洞内隐约的血色厮杀残影，然后——
精准无误地、带着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惶”、“关切”与一丝更深层复杂意味的锐利目光，死死定格在雪地上！
定格在姜越那身破碎染血的蟒袍！
定格在他怀中紧紧搂着的、污血浸透、奄奄一息的沈清瑶！
最后，她那如秋水横波的清澈瞳仁深处，清晰地倒映出——沈清瑶那张沾满血污泥土、苍白死寂、如同被彻底毁掉的玩偶般的脸！
以及……她垂落在雪地的手边，那团被血污沾染、无比刺目的泥泞纸卷！
沈瑶莲那只捂着唇的纤手，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按进了唇肉，将那点水红摁得微微泛白。她像是无法承受这“骇人”的景象，身体极其柔弱地、恰到好处地晃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惨烈”的景象惊厥过去。然而，她那隐在长长睫毛下的瞳孔，却在惊惧的底色下，悄然掠过一丝如同饿狼终于嗅到血腥般的——
狂热的兴奋与得意！
她终于“看到”了！
看到这个前世踩在她头上、清高愚蠢的嫡姐沈清瑶，像条脏污的野狗一样瘫在泥血地里！看到她那狼狈不堪、垂死挣扎的可怜相！看到太子哥哥……那张素来冷清自持、高高在上的俊脸上，为着怀中这个女人，裂开了何等的焦灼与……心痛？！
沈清瑶那垂死的身体似乎感受到了这道淬着毒的目光！在姜越怀中极其轻微地、如同被蛇信舔舐般地蜷缩了一下，灰败的眉痛苦地拧起，喉咙深处溢出破碎的呜咽，像被噩梦攫住。那纸团被她垂落冰面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拢……
而沈瑶莲，就在寒风中“惊恐”地，清晰地、如同玉器碎裂般清脆颤抖地叫出了声：
“太子殿下……您……您怎么抱着姐姐？！姐姐她这是怎么了？！天哪……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好可怕……”
寒风吹拂着她兜帽边缘细软的绒毛，如同跳跃的、猩红的毒火。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灌入破洞内外所有厮杀和混乱间隙里幸存者的耳中！
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姜越那颗早己被痛苦、暴怒与无尽悔恨充斥的心脏最深处！也捅在了沈清瑶濒死熄灭的、只余复仇烈焰的灵魂之上！
重生归来！千难万险！难道就是让这虚伪恶毒的庶妹，亲眼目睹她最不堪的死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