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城内,垂花巷尽头,一个两进的小院子。
今日,涂恒出城和谈,把陆安暖秘密安排在这小院子里。
梁生站在高高的屋脊上,迎风远望。
城外三十里,宽敞的大帐里,涂恒和金兀术分坐两边,各自身后亲随侍卫森森而立。战场上的敌手如此近距离的见面,眼光如刀,整个帐子里都是硝烟味。
狄部各族族长皆带兵而来,场面盛大。
涂恒眼睛微闭。双方各自讲条件,拉锯一样,嘴皮子都磨薄了几分,仍然各不相让。
“我突厥愿退兵亦是诚意,何以要赔银万金?”
“叶城房屋损毁,百姓死伤,赔银万金亦是宽厚!”
“打仗哪有不损伤,我军的伤亡更大,岂不是也要赔偿!”
……
突然,一阵嘹亮的鹰鸣划破长空传入大帐,让所有人心里一震。
金兀术不耐烦,把手里的酒杯用力掷在地上,酒杯粉碎发出脆响。
“涂恒!别再费口舌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一支黑色铁箭迎面射来,众人皆惊。涂恒挥动手中的短刀把箭击飞。
一击未中,瞬间箭雨纷纷。涂恒左挡右击,仍有一支不及避让,眼看就要穿胸而入。那箭头扑的一声刺穿了他外面的铠甲,钉在了他的胸口。身边的涂九一惊:“爷!”
“无妨!”涂恒拔了箭,并没有血迹,那铁箭的尖竟然卷了。涂恒摸摸胸口,嘴角微翘。暖儿送的护心软甲挡下了这一箭。
此时,金兀术红了眼,嘶嚷着:“斩下涂恒首级者赏万金!”
突厥埋伏的人马现身,蜂拥而上,为这万金搏命拼杀。
涂恒手起刀落,刀刀见血,身边的侍卫将士亦是勇武。瞬间残躯断臂血流成河。眼看着从大帐中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来。
帐外,狄部西族持刀相向。他们畏惧涂恒,个个踌躇不敢向前。
“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孬种,不配为我狄部儿郎!”赛罕愤怒大骂。
“良禽择木而栖!你如此维护,不就是想嫁给他做王妃吗?可惜那王妃的位置有人占了。”
狄部西族中有人道。
涂九趁机点燃了信号烟火,抛到高空,一个赤红的火花炸开。
“杀了涂恒,他的援兵到了,咱们一个都别想活!”狄部有人怂恿一起动手。
狭路相逢勇者胜。
涂恒接过涂九递过来银枪,抖了一下,枪身微颤,狠厉道:“一个都别想离开!杀!”
银龙入海般挑起血浪滚滚。
狄部本就惧战,哪里是对手,且战且退,抵挡不住,被涂恒撕开了口子,冲了出去。
金兀术没想到这群狄部的家伙如此怯战,这么多人竟挡不住涂恒。
他见涂恒不恋战首往为名山方向退去,或许是要寻找有利地势反击。他怎能放过如此剿灭涂恒的好机会?率突厥军和狄部西族穷追不舍。
苦战一日,眼看就要到未名山下。金兀术的亲信从突厥王庭奔袭而来。他带来消息:突厥王暴毙而亡。突厥王妃密而不丧。让他速归。
金兀术哪里还顾得上涂恒,调转马头首奔突厥王庭。
涂恒见他要跑,立刻下令出击。未名山上埋伏的军士,大石小块,木头树干一起推下。
狄部西族本就冲在前面,这下死伤更甚,想逃也难。
金兀术早己率领亲卫飞奔出了包围圈,只有断后的部队被围困。他现在不顾一切赶回王庭,什么都没有王位重要!
狄部西族一看金兀术竟然撇下他们逃了,顿时士气全无,跪地投降,哭喊求饶。
涂恒去和谈本就不信任金兀术,料想他会埋伏。他以身为饵,狄部西族现出本心。今日一战,狄部只剩下孛只族,也算是狄部一统了。
不到半日解决了战斗。
涂恒留下赛罕收缴狄部西族的残余,让何忠、陆平打扫战场,收缴兵械。
他率领人马先行回城,首奔垂花巷。
涂恒赶到小院时,院门敞开。庭院里仆人的尸体横七竖八,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暖儿!”他的声音微颤。
涂九急忙找遍整个小院,带人把所有的尸体都抬到院子里辨认。
“爷,王妃不在院子里。桃朱、橘青、梁生都不在!”
“多派人手,找!”
“是!”
涂九看着满院子的血迹,心里竟有些怕。他抚着胸口,不敢再想下去。
不到一个时辰。
“爷,找到了桃朱和橘青。”涂九抱着不省人事的桃朱,橘青手臂在流血。
“王妃呢?”涂恒急红了眼。
“今早,生儿发现有一群人从前方的街道汇聚,在巷口逡巡。我们便分三路悄悄离开小院。奴婢和桃朱各带了几个人从北街走。生儿护着王妃去了城南。不想那伙人各个身手非凡,穷追不舍。他们是冲王妃来的,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涂九赶来及时,不然奴婢怕是己经.......”
橘青失血过多,嘴唇苍白,有些支撑不住,身子软摊在地上。涂木赶紧让人过来扶下去疗伤。
“爷,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知道王妃在此处的并不多。”涂木提醒。
“查!”涂恒咬牙,“传令高峰,派兵城中寻找。”
“吱~”一声尖锐的鹰哨儿从远处传来。
“爷,这哨声似是在聚集人马。”涂木道。
“涂九留下,其余人给我来!”涂恒心里一紧,大声呵令。
鹰哨儿传讯,他们定是找到要找的人,召集人马合力围杀。
涂恒向着鹰哨儿的方向飞奔。他心急如焚,这伙人不怕暴露胆敢用鹰哨儿召集人手,定是死士。他们打算在援军来前解决陆安暖,并没有想着全身而退。
当涂恒赶到,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手持弯刀,堵在一个死胡同口拼命厮杀。他带人杀进去。
只见梁生手握寒露宝刀,浑身浴血,脚下堆成半截墙似的尸体。涂木一刀劈开眼前的贼人,来到梁生跟前。梁生见到涂木咧嘴一笑:“怎么才来?”说着腿一软,整个人栽了下来。涂木赶紧扶住,发现她背后有条一尺长的口子,赶紧撕了衣服把伤口草草绷扎上止血。
不多时,这伙人被涂恒的人马拿下,本想留活口拷问,但这伙人事先在牙里藏了毒,没有一个活命。果然是死士!
涂恒踩着尸体,到梁生跟前:“王妃呢?”
梁生抬手一指。涂恒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这小胡同尽头竟有一间放杂物的小屋。
涂恒飞奔过去,一把扯开挡在门口的阻拦物。小屋里的杂草堆上,陆安暖缩成一团,小脸苍白如纸,闭着眼一动不动。
“暖儿,暖儿,你怎么了?莫要吓我!”涂恒把那软软的人儿抱在怀里,他的心跳都要停了,低低地呼唤着。
他是这北地的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一声令下,死伤,灭族,人的死活,他看得如鸿毛。
此时,他感觉怀里的生命是如此重如泰岳。他低头吻那苍白的唇,感受微弱的呼吸。他的心仿佛一点点活了。
只是,无人看见,泪从他的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