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家
阑风伏雨秋纷纷，一连几日雨绵绵密密。将忠义侯府门前的青石板缝绣出深色的纹路。一个西十几岁的嬷嬷满脸焦急地望着，粗粝的手在楠木伞柄上出细微的响动。雨水顺着油纸伞骨汇成银线。她身后站着一个十五六岁小丫鬟，打着灯笼和五六个仆从。
"来了！"小丫鬟突然指着巷口。
一架青帏马车驶进了巷子，马车的灯笼上的“沈”字也越来越清晰。嬷嬷急急地迎上去。马车的帘子被雨水浸得发沉，车帘掀开时带起一串水珠。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探出，指尖刚触到雨丝便微微一颤。素白裙裾掠过车辕的刹那，嬷嬷的雨伞猛地一颤。还未等陆安暖收回手，一柄油纸伞己稳稳遮在她头顶。嬷嬷眼眶发酸，当年离京时穿着遍地金马面裙的少女，如今浑身素得像是从宣纸上裁下来的人影。
"老奴..."嬷嬷的嗓子像被秋雨泡发了，"给大小姐请安。"
"大小姐小心脚下，别淋着了。"
陆安暖抬眼，看到陶嬷嬷储满泪水的眼。嬷嬷微微颤抖，却将伞举得极稳，自己半边身子都露在雨中，深青色袄裙己湿了大半。
"陶嬷嬷！您怎么亲自出来了？"陆安暖急忙抓住老嬷嬷的手腕，"绿儿，快扶嬷嬷到廊下！"
小丫鬟绿儿正要上前，陶嬷嬷却摆摆手："老奴哪有那么娇贵？倒是小姐，这秋寒如虎，淋了雨可不得了。"说着将一件浅绯色织锦斗篷披在陆安暖肩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初生的婴孩。
斗篷带着熏笼的暖意，还有淡淡的兰花香——是陆安暖闺房里的味道。陆安暖心头一热，陶嬷嬷自幼陪伴母亲一起长大，是母亲的陪嫁丫头，母亲离世，她照顾安暖生活起居，无不用心。
风携细雨纸伞难遮，陆安暖杏眼明澈，鼻尖泛红。她握住陶嬷嬷粗糙的手，触到那些操劳一生的茧子，心头更软了几分："您该在屋里等我的。"
"老奴不亲眼看着小姐进门，心里不踏实。"陶嬷嬷笑着，眼角堆起细细的纹路，"厨房备了姜汤，小姐快去喝一碗驱驱寒。"
陆安暖像幼时一般抱着陶嬷嬷的胳膊，撒娇：“嬷嬷最疼我。”说着二人进了大门，小心避开积水处走向后院。
身后跟着两个陆安暖的贴身侍女。一个十七，长相清秀，性格沉稳，名唤橘青。一个十六，脸庞圆润，活泼嘴甜，名唤桃朱。
“小姐此去荣阳一年多了，可算是回来了。不用在日日念叨嬷嬷了·····哎，我也想嬷嬷了。”桃朱把包袱往怀里抱了抱。
“你是想嬷嬷做的桃花酥和糖醋肉丸了吧?"橘青翻了白眼给她。
“不是·····青儿，你可能如此冤我·····我从小没爹没娘，5岁跟了姑娘，除了姑娘和老侯爷，陶嬷嬷和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啊!"桃朱说着眼圈都红了，泪顺着红扑扑的脸蛋淌下来。
“我·····我就跟你玩笑几句，你不至于吧·······”橘青本不会说好听的哄人，此时无措起来。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的，一会儿喝了姜汤，伺候大小姐用了饭。桃花酥，肉丸子管饱！”陶嬷嬷朗声解救橘青。
廊下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将几个人的影子在灯光中绰绰。
一年前，忠义府的老侯爷沈敬奉旨去淇县赈灾，回来后大病，苦熬了月余竟撒手人寰。沈老侯爷去后，偌大的侯府，只有老侯爷的外孙女陆安暖一人了。陛下感念侯爷忠义，命宫中内务府操办丧仪，赐下谥号。召见了老侯爷的遗孤，看着刚刚及笄的女孩，身着素服，素脸如脂，想起老侯爷忠心耿耿，为官兢兢业业，一心为国，为赈灾不惜倾其家产，不免动容，便赐陆安暖，安和县主，食邑沛县。陆安暖扶沈敬的灵柩回荣阳老家安葬，守孝一年。
今日，忠义侯府虽无法恢复往日荣光，却也有个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