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庆居。
清晨,内室里金猊兽头香炉里的香冷成了一层白色的灰烬。一缕阳光照在床头的帘钩上,闪着金光。
陆安暖赖在锦缎厚被里不想动。
昨天,涂恒缠着她在软榻上胡闹了一下午,把那狐狸大毛褥子弄得惨不忍睹。
一想起那画面,陆安暖满面通红滚烫,把小脸埋进了枕头。心里嗔骂:“无赖,登徒子。”
桃朱端着漱口的茶水进来了,撩了帐子,扶她起身。
她梳洗一番后,刚用了早膳,拿帕子擦着唇角。
“王妃,您看这张雪狼皮可好?爷说让找出来给您做褥子。”梁生兴冲冲地捧着一张银白色的皮子。
陆安暖一听给她做褥子,自然知道缘故,红着脸恼羞道:“谁稀罕他的皮子?”
“这狼皮,是两年前爷亲自猎得。这可是只雪狼王呢。”梁生不懂陆安暖为何不喜。
“嗯,那就铺在我的马车里吧。”陆安暖勉为其难道。
“啊?是。”梁生有些失落。觉得王爷没能讨到王妃欢喜。
“王爷去衙署了么?”陆安暖随口一问。
“涂九来请,在前院书房和人议事呢,一个时辰了,想必快议完了吧。“梁生摸摸狼皮银亮亮浓密的毛。
陆安暖想把河西别院扩建的外圈的房舍,收拾出来开一间驿站。在别院住的时候,有不少商队路过,他们大批货物并不进云州城,只在河边扎帐篷。别院扩建的房舍闲置可惜,若是能得到官署的支持,派出官府衙役值守,确保客商人货安全,最好了。
她想去找涂恒商量,便带着桃朱来了前院书房。
书房里还在议事,不像是说什么军机要务,声音很大,房门虚掩着。
透过宽宽的缝隙,她看到一个绿色官服的清瘦身影。是崔瑾瑜。
涂恒本就很介意她和崔瑾瑜见面,她转身想走时听到他们提到了自己,一时好奇就停住了脚步。
“暖儿不想见你。”
“是王爷不敢让本官见到王妃吧?”
“不敢?本王何惧?暖儿是本王的妻子。”
“她本是我的未婚妻子。是你仗着权势,使了卑劣的手段拆散了我们的婚事!”
“崔大人慎言!你和暖儿并未下定。本王和王妃是陛下赐婚!况且,当时你己经允了荣阳郡主婚约。”
“呵呵,下官被派出京不是王爷的手段?荣阳能拿到下官官印胁迫我成婚,王爷没有参与么?荣阳可都告诉在下了呢?王爷谋略深沉,在下几次险些丧命!没能让王爷如愿,在下活着回来见暖儿了!也退了和荣阳的婚约!!”
“那又如何!暖儿是本王的王妃了!本王劝你想活着离开北地,就不要生妄念!”
“王妃!”窗外涂九的一声,屋里二人皆是一愣。
涂恒抬眼,书房的门不知何时开了!
他扶额,自幼习武耳目警觉,竟然没有听到门外有人!
该死的崔瑾瑜!他的话乱了涂恒的心!
此时,涂恒对上门外陆安暖惊恐的大眼,看她不知所措的小脸,澄澈的眸子里蓄满了泪,微抖着小手捧着肚子。他的心仿佛被石磨碾过,粉碎了。
“暖儿.....”涂恒的声音有些颤,是怕她生气,更怕她伤心。
陆安暖感觉自己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了。她知道他早就钟情于自己,以为他的谋算只是求旨赐婚罢了。
他竟然如此不择手段,罔顾他人性命。若是崔瑾瑜死在了岭南,她又怎能心安?
陆安暖转身,一颗晶莹的泪珠儿随着动作滑落。她走得不快,涂恒想追上却又不敢追,跟在她身后,抑制着颤抖的呼吸。
她回了和庆居。
涂恒在门外筹措片刻,推门进去,随手关了门。
陆安暖像往常一样坐在软榻上。从她和涂恒初见到今天,一幕幕从脑海浮现。他对她的疼爱,对她的娇惯纵容,仿佛是一张甜蜜的网,捉住了她的心。她沦陷在他的陷阱里,看到的他是个温情暖意的郎君。
她现在对崔瑾瑜虽然没有男女之情,幼时情谊却也在心里把他当成兄长。
当年的儒雅高洁的少年郎因为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陆安暖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滑落。
她脸上的泪痕刺得涂恒的心生疼。他抬手想用手指拂去她眼角的泪。
陆安暖一偏头躲过了。
他的手僵在那,搓搓手指攥了拳,双臂撑在她两边,盯着她的脸。
“他吃些苦头,值得你这样心疼?”他额上的青筋暴起,压抑着声音有些低哑。
“吃苦头?瑾瑜哥哥差点儿死了!”陆安暖宣泄般怒斥。
“我当初就该杀了他,省了今天的麻烦!”涂恒咬牙切齿,陆安暖心疼的样子激得他怒火中烧。
“你,你,简首就是魔鬼!”陆安暖看着他眼底的狠厉,心里颤抖,慌不择言了。
“魔鬼?”涂恒捏她细嫩的下巴,气急笑了一声,“呵,你急了都是叫我无赖,登徒子。第一次叫我,魔鬼!”
陆安暖咬着唇,羞愤地别开脸。
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铛儿在涂恒眼前摇晃,他低头用嘴去含。陆安暖用力推开他,细嫩的小拳头捶打在他结实的胸口。
“不要碰我!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陆安暖宣泄心中的情绪。
“你为了他厌弃我?!”涂恒首起身子,抓着她的手腕,红了眼,“我在你心里如此不堪么?嗯!”
“啊!”陆安暖手腕被攥的生疼,忍不住叫出声来。
涂恒心里一紧,松了手,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长叹一声,夺门而出。
他站在门外,憋屈、愤怒、嫉恨、心疼、无奈凝成巨石压在他心头。他发泄般抬起一脚把廊下一尺高的芍药花盆踢飞,花盆带着风声击碎在对面太湖石上,发出巨响。
院子里的下人都吓得纷纷跪下,全身抖成筛。
桃朱和橘青躲在廊柱后面,又怕又急,又担心。
涂恒一离开,她们就跑进屋子,见陆安暖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梁生站在长廊尽头,一手挠头,一脸惊讶迷惑。
爷竟然冲着一只花盆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