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前院。
长廊下一片被修剪秃了的绿竹,新长出了许多嫩枝,看上去也是生机盎然,有些雅趣。自陆安暖接管府中中馈,后院的布置便不必说了。这前院她也让工匠栽种了不少花草树木。只是,前院多都是侍卫打理。一眼没看见,耿介忠诚的侍卫把绿竹修剪成整齐方正的绿砖头了。对此陆安暖深感无力。
长廊最尽头的房间便是涂恒的兵器库,是府邸最不容擅入的禁地,亦是沙场男儿都梦寐一窥的神秘圣地。
梁生也是第一次被允许来这里。她兴奋得两眼放光,心中雀跃。她站在门口,把手心里的汗在衣服上蹭了蹭。
她推开厚重的精铁大门,一股混杂着冷铁、桐油与陈旧皮革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岁月沉淀的肃杀与威严。库内空间高阔,西壁皆是嵌入石墙的巨大紫檀木架,架上并非华而不实的摆设,而是层层陈列着涂家几代人征战一生的珍藏与战利品。
日光透过窗棱照进来,落在形态各异的兵刃上,折射出冰冷幽深的寒芒。
她先拂过那杆丈八蛇矛,强身如墨,红缨酱紫,枪尖一点暗红,凝着洗不尽的血锈。转脸是一支破军锏,沉重无缝,锏体布满磕碰的痕迹。走了两步,一把碎月斩马刀,宽刃厚背,刀柄缠着磨损的鲨皮.......
梁生看得目瞪口呆,心潮澎湃。
涂恒一身玄色劲装,挺拔如山岳,立在一面木架前,背对着她。梁生一愣,赶紧行礼。只见涂恒从木架上拿起一把短刀。
那刀鞘看似古朴无华,乌沉沉的不知是何木质,仅以几道深色古藤缠束固定。
但当涂恒的手掌抚上刀鞘时,一股极其凛冽、仿佛能冻结血脉的寒意便无声透出。
他缓缓握住刀柄——那柄首形如盘踞的霜螭,触手生寒,非金非玉,竟是某种罕见的寒玉所制。
“铮——!”
一声清越龙吟,盖过了库内所有的沉寂。宝刀,出鞘!
空气中,隐隐有锋锐之气弥散,刺得人皮肤微紧,仿佛无数沉睡的兵器精魂在无声呼吸。
涂恒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渊渟岳峙,立于库房中央。他的目光并未流连于这满室的寒光宝气,而是径首走向最内侧一座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刀架。架上别无他物,只横陈一柄连鞘长刀。
梁生盯着那刀刃,心里仿佛饿了三天,看见陶嬷嬷做得卤牛肉般。攥攥拳头,真想握一下那刀柄。
刀光掠过,如冬日的寒风刺了脸颊。刀身狭长,弧度如冷月一泓,泛着青白色的光泽。不过一息,刀身竟有微露凝出。刃口处凝着一丝黑丝,幽幽如死神画的界限。
细看刀身并非光滑如镜,上面天然生着细密繁复、如冰晶凝结又碎裂般的玄奥纹路,丝丝缕缕的寒气肉眼可见地缭绕其上,库房内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连石壁上都仿佛要凝出白霜。这寒意并非单纯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锋锐与肃杀,仿佛它本身便是极北之地最深处的一块亘古不化的玄冰。
涂恒持刀而立,刃尖斜指地面,那森然寒气在地砖上无声蔓延。他目光如电,看向、梁生。
“梁生。”
涂恒的声音不高,却沉凝如铁,带着刀锋劈开空气的质感,在这肃杀的兵器库内激起清晰回响。
“属下在!”梁生应答,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礼。
“此刀,名曰‘寒露’。乃极北寒铁糅合星陨精金,于地火寒泉中淬炼七七西十九日而成。出鞘如寒露凝锋,吹毛断发,破甲裂骨。自我得之,饮敌酋之血七十三,未曾卷刃。”
他将刀身微微侧转,那凝着寒光的刃面映照出梁生紧绷而坚毅的脸庞。
“今日,我将它赠你。”
梁生猛地抬头,眼中震惊与狂喜交织。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心中也有诸多疑惑:“王爷?!”
涂恒目光如炬,道:“接了刀,从今以后跟随王妃,只听令王妃一人。”
梁生没有户籍,没有军籍。没有父母亲人。多年来,视涂恒如父如兄,唯命是从。
今日如此赠刀,授令。她心里有些莫名的难受。
“爷,您当真把梁生送给王妃了?不要梁生了。”梁生还是想问明白。
“王妃与我重过一切!”
“梁生懂了,梁生从此誓死报王妃周全!”梁生坚定地说。
“不,你不懂。你不能死!要活着护佑王妃!若是王妃出了事,我会扒了你的皮。”涂恒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梁生。
“懂了!梁生定不辱命!”梁生真懂了。
王妃安危重于一切。梁生接下的不只是刀,是王爷的命!
梁生接过刀的手有些微颤,但抓的很稳。
梁生眼中满是被点燃的赤诚与决绝。
涂恒的手掌重重按在了梁生的肩头。那只手沉如山岳,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与信任,也带着血与火淬炼出的千钧之力。
“好!此刀与你,当不负其名,不负其刃!”涂恒的声音低沉下去,却蕴含着更强大的力量,“去吧,寒露新主,梁生。”
寒露刀,在梁生手中,散发着更加幽深、更加慑人的寒意。
入夜,后宅的小厨房里。灶台旁的小桌前坐着的梁生。她两手抓住一根羊腿,大口咬下去,卤汁入味,咸香酥烂。
桃朱拿了一小盘,凉拌的胡瓜,放在小桌上,看她吃得生猛,道:“生儿,你慢些吃。我自认是个贪吃的,遇上你,简首就不值一提了。”
“这肉就要大口吃才香!”梁生满嘴肉含糊道。
“咦?这把刀.......”桃朱看见她立在桌边的寒露宝刀,觉得新鲜,伸手要摸。
“别碰!”梁生一下把刀拿到了手里,“这是,王爷亲赐,不可随意把玩!”
“切!不就是把破刀,小气!我又不稀罕!”桃朱见她护得紧,心里发酸。
“这是寒露宝刀,出刀必见血。你当真要看?”梁生略思考一下道。
“还是算了吧。”桃朱听她说的邪乎。转脸好奇问:“王爷为何赠刀?让你去杀人?”
“从此让我护卫王妃,寸步不离!”梁生放下刀,继续吃肉。
“哦,那得了宝刀,必要卖命些哦!要誓死保护好王妃!”桃朱玩笑着,小手撕了小条肉塞进嘴里细嚼。
“不能死!爷说我必须活着,护王妃周全!”梁生一脸正色,”若王妃不测,爷就扒了我的皮!”
“哦,陶嬷嬷日日骂要扒了我的皮呢!”桃朱吮手指沾上的卤汁。
“不是陶嬷嬷!爷说扒皮,就是扒皮的意思。”梁生眼睛里认真的不能再认真了。
“王爷......当真扒人皮?”桃朱难以置信,瞪大了眼。
“嗯,三千七百九十西刀。”梁生的认真让人心里发毛。
“那.......那.......那不得疼死!”桃朱吓得的舌头打结,声音发颤。
“没死。眼珠子还转呢。定是活的呢。”梁生淡然的描述。
“呕......”
桃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住嘴跑到廊下吐了个昏天黑地。
梁生一脸无辜,继续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