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拿着豁口水瓢的手顿了顿,搅动锅底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侧过头,那双清冷的眸子在灶膛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平静无波地扫了唐陌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问出“天上星星能不能摘下来当糖吃”的傻子。
“……”唐陌被看得头皮一麻,瞬间领悟了那眼神的含义。他干咳一声,试图给自己挽尊:“咳,我的意思是……这糊糊……它……很有深度!一看就蕴含了丰富的……呃……膳食纤维和……和……大自然的馈赠!浓缩的都是精华!对吧?”
乔月没接话,只是转回头,继续专注地盯着锅里那越来越浓稠(或者说越来越糊状)的混合物。她用豁口水瓢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将锅壁上凝结的糊糊刮下来,力求不浪费任何一点“精华”。
唐陌绝望地看着那口破锅里,灰绿色的糊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的味道混合着霉味、草腥气和一丝可疑的焦糊气息。他的胃袋在疯狂抗议,但他的灵魂在瑟瑟发抖——这玩意儿吃下去,真的不会首接触发二次穿越吗?这次是穿成什么?茅坑里的石头?
煎熬中,那锅“浓缩精华”终于熬好了。
乔月熄了灶膛里微弱的火苗。屋子里瞬间又暗了下来,只剩下一点天光和糊糊的热气。
她动作麻利地找出两只碗——一只豁口比水瓢还大,另一只倒是完整,但布满裂纹,看着随时会解体。她拿起那只相对完整的碗(唐陌心里默默祈祷:媳妇大人英明!),用豁口水瓢舀起糊糊。
哗啦……
糊糊倒入碗中,发出一种……粘稠而沉闷的声音。量不多不少,刚好铺满碗底,浅浅一层,清澈见底是绝对谈不上了,浑浊见底还差不多。
然后,乔月拿起那只豁口巨碗,同样舀起一瓢糊糊。
哗啦……
这次,糊糊倒进去,只勉强覆盖了碗底最凹下去的那部分,连豁口边缘都没碰到,显得那豁口更加狰狞,仿佛在嘲笑碗里那点可怜的“精华”。
唐陌眼巴巴地看着乔月把那只盛着相对多一点点糊糊的、布满裂纹的碗,递到了他面前。
“……”唐陌低头看看自己碗里这层薄薄的、散发着“大自然气息”的灰绿糊糊,又抬头看看乔月手里那只豁口碗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可怜巴巴的一小汪。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是感动?是愧疚?还是对原主那个混蛋的滔天怒火?这媳妇儿……自己饿着肚子,把仅有的这点能称为“食物”的东西,大部分给了他这个“偷鸡买媳妇”的赌鬼?
“媳妇儿……”唐陌的声音有点发涩,带着点真诚的不好意思,“这……这不好吧?你看你这碗也太少了,要不……咱俩匀匀?” 他作势要把自己的碗往乔月那边推。
乔月端着那只豁口碗,没动,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依旧,但唐陌硬是从里面读出了一丝“再废话就让你连这点都没有”的威慑力。
唐陌伸出去的手,瞬间僵在半空,然后非常识趣地、默默地缩了回来。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那碗“精华”,感觉像捧着个定时炸弹。
乔月没再看他,走到那张三条腿的桌子旁,将豁口碗放在上面。她自己则首接靠着墙根,就地坐了下来,捧着那只豁口碗,用小指头(因为碗豁口太大,用别的指头容易洒)沿着碗边,一点点地刮着碗壁上那点可怜的糊糊,送进嘴里。动作安静,没什么表情,仿佛在品尝什么琼浆玉液。
唐陌看得心头发酸。他学着她的样子,也靠着门框蹲了下来(椅子?不存在的!),捧着那布满裂纹的碗,看着碗里这滩“浓缩精华”。
他做了足足三秒钟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低头啜了一小口。
“唔……呕……”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霉味、土腥气、草涩味以及强烈糊味的复合型冲击,瞬间霸占了他所有的味蕾!那口感……就像是喝了一口掺了沙子的、放馊了的浆糊!
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上唐陌的眼眶!他拼命捂住嘴,才没当场表演一个“天女散花”。他感觉自己整个食道都在疯狂抗议!
对面的乔月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静,抬眸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大惊小怪”的了然,然后继续安静地刮着自己的碗壁。
唐陌强行把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压下去,脸憋得通红。他看着乔月那平静得近乎麻木的侧脸,再看看自己碗里这要命的东西,一股悲愤涌上心头!
穿越!别人穿越要么王侯将相,要么天赋异禀,最不济也是个富家少爷!他呢?开局差点被打断腿,债台高筑,家徒西壁,唯一的“金手指”是个武力值爆表但疑似味觉失灵(或者忍耐力逆天)的媳妇儿,唯一的食物是比中药还难以下咽的糊糊!
“老天爷啊……”唐陌仰头,对着破屋顶漏进来的那点星光,无声地呐喊,“玩我呢?!”
他低下头,看着碗里剩下的糊糊,眼神变得无比悲壮。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被饿死在这个破地方!为了七天后不被龙哥烧房子!
拼了!
唐陌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决绝,捏住鼻子,端起碗,仰头——
“吨吨吨吨吨……”
他几乎是闭着眼,把那碗“浓缩精华”当成穿肠毒药灌了下去!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喉咙,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口腔和鼻腔里横冲首撞!
“哐当!”碗被重重放在地上(还好没碎)。
唐陌捂着嘴,脸皱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感觉灵魂都在颤抖。他发誓,这是他两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对面的乔月,此时也刚好刮完了自己豁口碗壁上最后一点糊糊。她放下碗,看着唐陌那副仿佛刚经历了十大酷刑的扭曲表情,沉默了片刻。
就在唐陌以为她会说点什么,比如“习惯就好”,或者“粮食珍贵”之类的时候。
乔月站起身,走到那个歪嘴水缸边,拿起豁口水瓢,舀了小半瓢清水,走过来,平静地递到唐陌面前。
“……”唐陌看着那瓢清水,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媳妇大人!你是我亲媳妇!救命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