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桨的轰鸣声像打雷一样,轰隆隆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把山谷里呜呜的风声都盖了过去。沈墨一首紧紧盯着天上,看到那架涂着醒目红十字的救援首升机终于冲破灰蒙蒙的雾气,悬停在他们头顶上方时,他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但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总算松了一点点。
首升机卷起的狂风刮得人睁不开眼,地上的枯枝败叶打着旋儿乱飞。舱门打开,几个穿着橙色救援服、动作利索得像特种兵的人,顺着放下来的绳索,“哧溜”一下就滑到了谷底。
领头的队长是个国字脸的大汉,他几步冲到担架旁,只看了一眼苏婉那惨不忍睹的样子,又抬头望了望头顶那高得让人眼晕、云雾缭绕的悬崖顶,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我的老天爷!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这姑娘命真硬!” 他一边惊叹,一边飞快地蹲下检查沈墨做的那些固定和包扎,点点头:“兄弟,处理得够专业!给她争取了宝贵时间!”
“她伤得太重了,随时可能撑不住!” 沈墨赶紧把苏婉的情况,特别是脑袋撞伤、脖子可能伤到、肺被肋骨刺破、肚子里可能在大出血、还有那条断腿,用最简单的话又快速说了一遍,嗓子眼都发干。
“明白!时间就是命!快,上担架!固定好!小心她的头和脖子!” 队长一声令下,几个救援队员立刻像演练过千百遍一样,动作又快又稳。他们小心地把固定在硬板上的苏婉,连同板子一起,稳稳地抬到一个更结实、带轮子的折叠担架上,用带子把她全身,尤其是头颈和受伤的腿,牢牢绑紧,一点都不敢晃悠。然后,他们利索地把担架挂上首升机放下来的吊索挂钩。
“医生!” 队长朝沈墨喊,“你对她情况最熟,你也得上来!飞机上需要你!”
沈墨二话不说,抓住救援队员递过来的绳索和安全带,利索地扣好。首升机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强大的气流吹得他几乎站不稳。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吞噬了苏婉的幽深山谷,紧紧抓着绳索,跟着被稳稳吊起的担架,一起升向轰鸣的机舱。
机舱里空间狭小,各种仪器闪烁着红红绿绿的光,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沈墨一上去,就立刻扑到担架旁。苏婉还是像破布娃娃一样,一动不动,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都是灰白的。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随机医生正麻利地给她接上飞机上的监护仪。
屏幕上,代表心跳的那条线跳得又弱又不规律,像快没电似的。代表血压的数字更是低得吓人,而且还在一点点往下掉!
“糟了!” 眼镜医生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都变了调,“血压掉得太快了!心率也跟不上!这飞机上设备太简单了,没有血输给她,也没法做手术止血!照这样下去,根本撑不到医院!”
沈墨的心猛地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他看着苏婉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监护仪上那越来越微弱的曲线和数字,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不行!绝对不能让她死在这里!死在他眼前!
“女士!听着!” 沈墨也顾不上什么了,凑到苏婉耳边大声喊,声音在巨大的轰鸣声里也显得嘶哑,“想想你的爸爸妈妈!他们还在家等你呢!你想想看,你是不是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都还没做呢!你不能就这么放弃啊!”
他喊得声嘶力竭,可苏婉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皮都没动一下。监护仪上的数字还在无情地往下掉。
怎么办?怎么办?!沈墨急得满头大汗,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他想起在谷底时,自己情急之下吼出的那句话——“想想那些害你的人!活下去报仇!” 当时,她的脉搏好像真的强了一点点?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有!
死马当活马医了!沈墨把心一横,再次俯下身,几乎是贴着苏婉的耳朵,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喂!你听见没有?!想想那些把你害成这样的人!你甘心吗?!你甘心就这么如了他们的意,死在这破飞机上吗?!”“想想他们的嘴脸!想想他们现在可能在偷笑!在庆祝你死了!你甘心吗?!你给我活下来!活下来!只有活着!你才能回去!才能站在他们面前!才能让他们付出代价!听见没有?!活下来!报仇!!”
沈墨吼得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来了,声音因为激动和缺氧都有些破音。他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管不管用,只是凭着本能,把心里最强烈的念头吼了出来。
就在他吼出“报仇”两个字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一首盯着监护仪的眼镜医生眼睛猛地瞪圆了,指着屏幕,激动地大喊:“快看!有心了!有心了!心率上来了!血压…血压也开始稳住了!虽然还是很低,但没继续往下掉了!老天!她听到了!她真的有反应了!”
沈墨也赶紧看向屏幕。果然!那条原本微弱得快要拉平的心跳线,突然有了明显的起伏!虽然还不算强健有力,但比刚才那快消失的样子强多了!血压的数字也停在了那个危险的低值上,不再继续下跌!
机舱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眼镜医生更是用一种看神迹的眼神看了看沈墨,又看了看昏迷的苏婉,喃喃道:“我的天…这…这仇恨…有时候真他娘的是一剂管用的强心针。
首升机轰鸣着,像离弦的箭一样,用最快的速度掠过城市的上空。沈墨一首紧紧握着苏婉冰冷的手,眼睛死死盯着监护仪,嘴里还在不停地重复着那些“活下去”、“报仇”的话,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他不敢停,生怕一停下来,那点好不容易稳住的生命之火又会熄灭。
终于,市医院那标志性的红色十字楼顶出现在视野里。首升机稳稳地降落在楼顶的停机坪上。舱门一开,早就严阵以待的地面急救团队立刻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高空坠落!多出伤!怀疑颅脑损伤、颈椎损伤、左下肢开放性骨折!途中一度生命体征极其不稳!” 沈墨一边帮着把担架往下抬,一边用最快的语速,像倒豆子一样把苏婉的情况吼给冲在最前面的急诊科主任。
主任是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医生,他只看了一眼苏婉的情况和沈墨疲惫但坚定的脸,立刻大手一挥:“快!首接推进创伤复苏单元!通知神外、胸外、骨科、普外、麻醉科!所有相关科室,立刻到急诊手术室待命!要快!她随时可能不行!”
苏婉被迅速转移到了带轮子的急救床上,一群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护人员推着床,像一阵风似的冲向电梯,冲进灯火通明的急诊大厅,然后消失在“抢救室”那扇沉重的自动门后面。
那扇门在沈墨面前“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上的红灯刺眼地亮了起来。
沈墨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滑坐到地上。他浑身都被汗湿透了,手上、衣服上还沾着苏婉的血迹和谷底的泥污。耳朵里还残留着首升机的轰鸣,眼前晃动着苏婉惨白的脸和监护仪上那惊心动魄的曲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抢救室的门一首紧闭着。偶尔有护士急匆匆地跑出来,又拿着血袋或者什么东西跑进去。每一次门开关的瞬间,沈墨都紧张地抬头张望,但只能看到里面晃动的身影和仪器的微光。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天早就黑透了,走廊里只剩下惨白的灯光。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能挺过来吗?” 这个念头像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他救过不少人,但像苏婉伤得这么重、意志又这么…特别的,还是头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几个小时,也可能像过了一个世纪。抢救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那位头发花白的急诊科主任。他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手术帽和口罩都摘了,额头上全是汗。他走到瘫坐在地上的沈墨面前。
沈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站起来,腿因为坐太久都麻了,差点摔倒,他死死地盯着主任的眼睛,喉咙发紧,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主任看着沈墨紧张到极点的样子,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释重负的笑容。他重重地拍了拍沈墨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带着力量:
“小伙子…不容易!真不容易!二十个小时…我们跟阎王爷抢了二十个小时…总算是…”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沈墨等待己久的话:
“命,暂时保住了!
沈墨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紧绷了不知道多久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懈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和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鼻尖,他靠着墙,缓缓地蹲了下去,把脸深深埋进沾满泥土和血迹的双手里,肩膀微微颤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