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素敏就利索地起身。
用凉水简单洗漱后,她用小铁锅熬了点稀粥,就着咸菜囫囵吃完。
刚把碗筷收拾停当,生产队上工的清脆铃声就“当当当”地响彻了整个宁静的村庄。
素敏换上那身打满补丁的旧劳动布衣裳,戴好洗得发白的旧草帽,不紧不慢地朝集合点走去。
晨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拂过脸颊,她一边走,一边在意识里和阿道确认:“昨晚和今早的‘种子’,都撒出去了?”
“都办妥啦!敏敏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阿道在意识空间里兴奋地上下窜动,莹白的光团闪烁得格外欢快。
一丝了然的、带着点小狡黠的笑意爬上素敏的嘴角。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脚步似乎又轻快了几分,草帽下那双清亮的眼睛望向越来越近的集合点人群,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看好戏的期待。
素敏走到村头老槐树下的集合点时,空地上己经乌泱泱聚了不少人。
村民们三五成群地扎堆,目光时不时瞟向陆续到来的知青们,压低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像一群躁动的蜜蜂。
陈大娘那堆人围得最密实。
素敏还没走近,就捕捉到陈大娘那带着点兴奋、刻意压低的嗓音正跟几个老姐妹絮叨:“……可不就是那个姓林的!看着就一股子狐媚相,不老实!……勾搭……钻小树林……”
周围的老姐妹们听得眼睛发亮,不住地点头咂嘴。
素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给陈大娘点了个赞:这传播效率,杠杠的!
在这年头闭塞的乡下,“勾搭”、“偷人”这类字眼儿,无异于投入平静水塘的重磅炸弹。
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也能在唾沫星子里发酵成板上钉钉的“事实”,足够让当事人喝一壶的。
为了避嫌,素敏没往知青堆里凑,也没完全融入村民,选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站着,像个安静的观察者。
知青们也都三三两两地到了。
算上前天新来的,拢共也就二十来人,却明显分成了好几个小圈子。
新来的知青,除了沈砚之外,自然地聚在一处,带着初来乍到的生涩与好奇。
沈砚之独自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毫不起眼的深色旧衣裤,打扮得与普通知青无异。
然而,那过分挺拔的身姿,如同青松扎根于土壤,透着一股难以完全掩饰的硬朗与规整。
他的眼神沉静,目光扫过人群时,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距离感,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村里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除了对他样貌的欣赏,还隐隐带着一丝对“外来者”本能的疏离和一点点难以言喻的“不同”的困惑。
云素敏下乡的这个村子,叫红旗大队,地处辽省。
这里的情况和她看过的那些知青小说截然不同,村民们对知青们普遍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没有热情的大娘大妈抢着拉郎配,更没人想把知青长久地留在屯子里扎根。即便谁家小辈儿真对知青动了心思,家里人也会想方设法掐灭这念头。
素敏觉得这样挺好,省去了许多麻烦纠缠。
而沈砚之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不同”感,或许也加剧了这种距离感。
原身云素敏来到红旗大队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
因着家中的变故,她一首谨小慎微,加上性格本就有些清冷,很难真正融入村民之中。
从零碎的记忆里搜寻,似乎唯一称得上熟悉的村里人,就只有村长和生产队长了。
而“素敏”自己,刨除那浑浑噩噩生病的六天,昨天又去了镇上,今天才算是她真正意义上以“云素敏”的身份,融入红旗大队的集体劳作。
老知青们显然也察觉到了村民们的指指点点和异样目光,彼此交换着疑惑的眼神,显然还没搞清这股暗流从何而起。
就在这时,生产队长赵大栓来了。
他手里拎着个破旧的铁皮喇叭,腋下夹着记分簿,走到槐树下的磨盘上站定,清了清嗓子。
“都静一静!静一静!”
赵队长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老规矩,按昨天的安排来!王会计,念名派工!”
一个戴着眼镜的干瘦男人立刻上前,展开手里的名单,开始用他那特有的、拉长调子的声音点名:
“王铁柱!领锄头,东头三亩谷子地除草!十个工分!”
“李秀花!西坡黄豆地,薅草,八个工分!”
“孙二愣……”
……
点名的过程有条不紊。
轮到知青时,王会计会根据各人的能力和体力分配任务和工分。
“云素敏!”王会计念到她的名字时,抬眼看了看她,“你的病好了?那就去南沟沿那片苞米地,负责靠水沟这边五垄,除草。活儿轻省,给你记五个工分。去那边找保管员老李头领把短锄头。” 这算是照顾她了。
素敏应了一声,走到保管员老李头那儿。
老李头递给她一把磨得还算锋利的旧短锄,木柄油亮。
素敏道了谢,转身就朝南沟沿走去。
没走几步,却听到身后王会计又念:“沈砚之!南沟沿苞米地,负责东头那十垄除草,记十个工分!!”
素敏脚步微顿。 沈砚之的任务地,居然和她挨着?
联想到生产队长赵大栓刚才那短暂而凝重的目光,素敏心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这个沈砚之,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