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服刚换下,残留的消毒水气味还未散尽。推开院长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午后阳光斜穿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道道明暗相间的条纹。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门,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
是陈卓。
他闻声转身,脸上立刻堆砌起那副我无比熟悉的、经过精密调试的温柔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静雅!总算等到你了。打你电话总说在忙,只能厚着脸皮来这儿守株待兔了。” 他自然地走近,身上那股雪松烟草的香水味强势地侵入空气,试图覆盖掉我身上残留的消毒水气息。“忙完了吧?晚上想吃什么?我定了……”
他的话被我的目光截断。
我没有笑,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哪怕只是敷衍地回应他的亲昵。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扫过他熨帖的定制西装,扫过他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最后落在他那张依旧英俊、此刻却显得格外虚假的脸上。那份平静,像手术室里无影灯下冰冷的不锈钢器械。
“坐吧。”我的声音没有起伏,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访客椅。
陈卓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和警惕。他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不同寻常,但还是维持着风度,依言坐下,姿态却不如往常放松。“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他关切地探身,手习惯性地想覆上我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我自然地收回了手,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Amy,送两杯冰水进来,谢谢。”
这个动作和指令,无声地划清了界限。
他讪讪地收回手,坐首身体,脸上的笑容淡去,换上了一副带着询问的认真表情:“静雅,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这几天你……”
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助理Amy端着两杯冰水进来,放下后又迅速安静地退了出去,关紧了门。空间再次被密闭,只剩下我和他,以及那份无声对峙的张力。
我没有碰那杯水。目光越过宽大的办公桌,落在他脸上,像审视一个等待病理报告的样本。
“陈卓,”我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我们认识多久了?”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是这个问题:“快三个月了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三个月,”我轻轻重复,指尖在光滑的桌面无意识地划了一下,“足够上演一场精心编排的戏了。”
他的眉头终于蹙了起来,那份伪装出来的从容裂开缝隙:“静雅,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不再说话。身体微微后倾,靠在宽大的真皮椅背上,伸手拉开了办公桌右手边最上层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牛皮纸文件袋。我把它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
陈卓的目光立刻被那个朴素的纸袋攫住。他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我慢条斯理地解开缠绕在扣子上的棉线,动作不疾不徐,像是在准备一场重要的术前展示。然后,从里面抽出了几张纸。
第一张,是一份复印的学历证明。纸张有些旧,上面的校名清晰可见——某所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大学,专业栏印着“教育工商管理”。
我两根手指捏着这张纸,轻轻推到桌子对面,正对着他。
“陈卓,或者,我该称呼你……陈先生?”我的声音像浸透了冰水,“原来‘沃顿商学院’的光环,是这么来的?”
陈卓的脸“唰”地一下褪尽了血色。他死死盯着那张纸,仿佛要把它烧穿一个洞。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在他脸上交替涌现。他猛地抬头看我,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