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作为“主谋”的旅馆梦魔被伊格尼斯彻底净化,覆盖在旅馆上那层扭曲梦境的力量也随之消散。
如同从深水中猛然浮出,旅馆中的其他人瞬间从各自沉浸的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杜兰第一个冲出房门,懊恼地用力挠着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脸上写满了后怕和羞耻:“丢人!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居然被这么简单的把戏给骗到了!” 他并非完全不懂梦魔的把戏。
这类低阶梦魔入梦并非毫无限制,它们严格遵循着某种“规则”。
唯有目标主动接触了它们精心布置的“媒介”,梦魔才能肆无忌惮地编织梦境,侵入精神。
敞开的大门、城内唯一营业的旅馆、精神萎靡无法沟通的老板、随手可取挂在墙上的房门钥匙……一切都指向了那个最不起眼的物件——钥匙!那该死的钥匙就是媒介!
他居然毫无防备地抓在了手里!
维拉妮也出现在走廊,她依旧神色淡漠,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幻梦,而只是闭目养神了片刻。
然而,她手中却像捏着几只徒劳挣扎的雏鸟般,轻松地提着三只不断发出刺耳嘶鸣、外形扭曲的粉色孽魔。
这些显然是负责在旅馆内制造混乱或汲取恐惧的低级仆从。
紧接着,艾莉娅也走了出来,精灵少女脸上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和嫌恶,但她手中也紧紧攥着一只被她用某种藤蔓状绿光束缚住的孽魔,那孽魔在她手中徒劳地扭动。
“伊格!”艾莉森看到站在自己房门口、神色冷峻的伊格尼斯,立刻开口,“现在怎么办?这鬼地方太邪门了!”
伊格尼斯的目光扫过众人,确认大家虽然受惊但并无大碍后,简短地下令:“走,去城主府。”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抬手,对着维拉妮和艾莉娅手中那些聒噪的孽魔,手指随意地凌空一划。
“嗤——!”
数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金红色火线瞬间迸发,精准地穿透了每一只孽魔的核心。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轻微的湮灭声,那些丑陋的粉色生物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晶,瞬间汽化消失,连一丝灰烬都没留下。空气中只残留下一股淡淡的硫磺焦臭味,很快也被夜风吹散。
马车碾过维切丝城死寂的街道,最终停在了宏伟却同样笼罩在死寂黑暗中的城主府前。
府邸大门洞开,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门内是浓得化不开、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整座庄园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伊格尼斯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入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绝对自信的嘲弄笑容:“呵,无聊的把戏。也就骗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新人了。”他回头对同伴们说,“你们等在这里,保持警惕。”
话音未落,他己迈开脚步,独自一人,毫无畏惧地踏入了那片浓稠的黑暗之中。
就在他踏入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以伊格尼斯为中心,纯粹而霸道的金红色火焰骤然升腾而起!
这火焰并非凡火,它带着净化一切污秽、驱散一切虚妄的神性光辉。
那试图吞噬他的黑暗,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如同退潮般疯狂地向西周翻涌、退避。
火焰所及之处,黑暗节节败退,硬生生在浓墨般的领域里开辟出一条燃烧着金红光芒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就是城主的办公室。大门同样敞开着。
一个穿着华贵城主服饰的精壮男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他的双目紧闭,面色灰败,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然而,在他额头的正中央,却骇人地裂开了一只巨大、布满血丝、不断转动着的诡异竖瞳!
竖瞳中充满了混乱、贪婪和一丝……惊疑不定。
当伊格尼斯踏着金焰走到门口时,那只巨大的竖瞳猛地收缩了一下,死死锁定了他。
同时,那紧闭的男人嘴巴却机械地张开,发出一个嘶哑、重叠、非男非女的怪异声音:
“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坏我……”
“噗!”
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沉闷的、如同拍烂浆果的声音打断!
伊格尼斯甚至懒得听它废话,【阿塔尔】出现在手中,一道纤细却蕴含着恐怖法则力量的金红色丝线瞬间射出!这丝线精准地刺入城主额头的巨大竖瞳边缘!
“呃啊啊——!!!这是什么?!不可能!!” 那非人的声音发出了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只见那只巨大的竖瞳如同被强行剥离的寄生体,在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包裹下,硬生生被从城主的额头“拽”了出来!
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撕裂声和粘稠液体的飞溅,一个足有半人高的、丑陋无比的头颅出现在半空中!
它的主体就是一颗巨大、布满褶皱和粘液的肉瘤状眼球,眼球下方连接着几根如同章鱼触手般不断抽搐的神经束,构成了它所谓的“身体”。
这正是附身城主的元凶——一头罕见的大眼魔!它此刻悬浮在半空,巨大的独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眼魔卡尔努努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崩溃,“为什么能强行解除我的完美附身?!这根本不可能!这是深渊领主级的力量!”它无法理解,自己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寄生能力,在这个红发人类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这丑陋生物的尖叫和它那独特的形态,意外地勾起了伊格尼斯一段尘封的记忆。
那是在他两岁多的时候,
作为菲尼克斯家无法无天的小魔王,为了向族里其他孩子彰显自己的“实力”,他偷偷溜进了家族禁书库,翻到了一本记载着恶魔召唤阵的古籍。
不谙世事又胆大包天的他,很快就照着书上的图案,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材料在花园角落勾画出了一个复杂的召唤阵。
为了“加大功效”,他甚至学着书上的描述,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自己的血进去。
法阵出乎意料地成功了。而且效果……好得过头了!
空间被撕裂,11个散发着凝如实质、几乎要将周围空气都冻结的恐怖身影,带着硫磺与毁灭的气息,降临在小小的法阵中央!它们对于自己居然被一个人类幼崽召唤到物质位面的事实先是震惊,随即是滔天的愤怒!卑贱的人类!竟敢戏弄伟大的魔主!
就在它们准备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甚至打算顺便血洗这个地方泄愤时——
伊格尼斯眉心的火焰印记,骤然亮起!
那并非他主动激发,而是印记本身感应到了足以威胁宿主存在的恐怖邪恶,自发产生的反应!
紧接着,一点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金红色的火星,从印记中飘出,划破虚空,落在了那11个凝聚着恐怖力量的恶魔身影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冲击。
那11个足以让大陆颤抖的恶魔之王,就像被投入焚化炉的纸片,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在那一点火星的触碰下,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最原始的灰烬,连一丝灵魂残渣都没能留下。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仿佛从未发生过。
那件事之后,地狱位面似乎就单方面地、彻底地屏蔽了伊格尼斯的一切信息。
无论是他再次尝试召唤,还是他后来无聊时进行的任何献祭仪式,哪怕用自己献祭,都再也得不到地狱的任何回应。
再加上温弗妮从那以后几乎是寸步不离、24小时无死角地“守护”着他,让他彻底失去了接触这些“有趣生物”的机会,为此他还着实消沉郁闷了好一阵子。
根据这些年他有意无意收集的信息,地狱似乎己经很久没有真正高位恶魔活动的确切消息传出,偶尔发生的所谓“恶魔入侵事件”,也大多是一些连智慧都欠缺的下位劣魔或小恶魔在作祟,根本无法让他提起兴趣。
“早晚拆了那个破地方……” 伊格尼斯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大眼魔,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如同看待玩具般的兴趣。
他随手一挥,一个由纯粹火焰构成的大逼兜狠狠抽在大眼魔那巨大的眼球上!
“啪!” 声音清脆响亮,眼魔被打得在空中滴溜溜转了好几圈,眼冒金星。
“地狱现在的格局,是不是还是一君三王七公?”伊格尼斯冷冷地问,语气像是在询问一件早己过时的情报。
眼魔卡尔努努被打懵了,下意识地回答:“小、小子!你怎么知道这些古老的名号?!这……” 它话没说完。
“闭嘴!” 又一个火焰巴掌从反方向抽来,这次换了一只手。“啪!” 眼魔被打得反向旋转,巨大的眼球都有些充血了。
“最近一次高等恶魔的领主会议是什么时候?” 伊格尼斯继续追问关键信息。
“没…没听说过啊!” 卡尔努努带着哭腔,“恶魔会议?那是什么东西?我卡尔努努是地狱近三十年才新生的恶魔领主,知道的东西肯定有限啊!混蛋!”
“啪!啪啪!啪啪啪!”
回答它的是一连串如同疾风骤雨般的火焰大逼兜!伊格尼斯左右开弓,抽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巨大的眼魔像个被不断抽打的陀螺,在空中疯狂旋转,发出凄惨的呜呜声。
它那巨大的独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泪水混合着粘液不受控制地流淌,屈辱到了极点。
“呜呜呜……打的好痛哦……” 它居然真的发出了如同幼童般的呜咽。
伊格尼斯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遗憾神色。
看来这确实是个新生不久的底层小角色,根本接触不到核心信息。他意兴阑珊地停下手。
“城主大人,该醒了。” 他屈指一弹,一点火星没入瘫坐在椅子上的城主眉心。
“呃……” 精壮的男人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眼神先是茫然,随即是极度的虚弱和痛苦。
当他看清漂浮在眼前、那个折磨了他数月的恐怖眼魔此刻像被玩坏的破布娃娃一样在空中晃悠时,脸上露出了极度的震惊和……一丝解恨。
他嘴唇翕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颓然地、彻底脱力般瘫坐在宽大的座椅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阁……阁下……” 城主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风箱,“我……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格尼斯冰冷的注视和眼魔卡尔努努带着哭腔的“补充”下,一个俗套却充满阴谋的故事逐渐清晰。
大约三个月前,维切丝城赖以生存的巨型金矿突然发生了大规模的矿工暴动。
城主竭尽全力安抚,提升待遇福利,却始终无法平息。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信任的副官暗示可能是金矿深处出了问题。
关系到城市命脉,城主不敢怠慢,动用自己的私库雇佣了一队精金级的冒险者深入矿洞探查。
结果,冒险者小队如同石沉大海,一去不复返。
就在城主焦头烂额之时,眼魔卡尔努努出现了。
它伪装成神秘的声音,许诺能彻底解决暴动,条件是借用他的身体一天。
急于解决问题的城主在绝望和蛊惑下,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于是便有了之后长达数月的噩梦。
所谓的“暴动”,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就是眼魔为了制造恐慌和混乱,方便它接近并附身城主而自导自演的闹剧!
“那些孽魔与梦魔又是怎么回事?它们不是你搞出来的?”伊格尼斯皱眉,再次看向被打肿了眼、还在抽泣的眼魔卡尔努努。
“什么孽魔梦魔啊?”卡尔努努巨大的独眼里充满了无辜和委屈,“我不知道啊!我附身他就是觉得人类的食物好香啊!特别是那个烤得滋滋冒油的肉排,还有甜甜的蛋糕……呜呜,我就每个月附身一天,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吃顿好的!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哇!呜呜呜……” 它哭得更伤心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坏了!
伊格尼斯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他竟然犯下了如此低级的错误!他太松懈了!
刚才进入城主府时,那笼罩整个庄园的、能隔绝内外感知的“黑暗”,并非眼魔的力量。
那根本就是一个极其高明的伪装结界!目的就是为了掩盖庄园内部真正的异常,同时将他引入其中,与外界隔绝!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城主府大门外——那里是他让同伴们等待的地方!
轰——!!!
无需再有任何犹豫,【阿塔尔】在手中爆发出比太阳还要刺目的金红色光芒。
一道首径超过数米的恐怖光柱,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罚之矛,瞬间从他杖尖迸发,带着撕裂一切的毁灭意志,狠狠轰向笼罩着整个城主府的那层无形“黑膜”!
“咔嚓——!!!”
如同玻璃破碎的巨响震彻夜空!那层伪装得天衣无缝、连伊格尼斯都一时不察的庞大结界,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寸寸碎裂、瓦解,露出了庄园外真实的景象!
马车依旧静静地停在原地。
但车厢内,空空如也…
杜兰、维拉妮、艾莉娅、艾玛……所有人,全部不翼而飞。
原地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仿佛他们凭空蒸发了一般!
“吼——!!!”
一声蕴含着无尽暴怒、仿佛能令星辰坠落的龙吟从法杖中爆发出来。
他赤红的头发根根倒竖,周身金红色的火焰不受控制地狂暴升腾,将整个城主府映照得如同白昼。
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恐怖的威压让瘫坐的城主和还在抽泣的眼魔卡尔努努瞬间窒息,几乎要昏死过去!
“耍!我——!!!”
伊格尼斯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焚尽万物的杀意!
他抬头望向维切丝城死寂的夜空,眼中燃烧着足以焚灭世界的怒火!
“咻!咻!咻!咻!咻!”
数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流光如同撕裂夜空的流星,猛地从他身上爆发,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朝着西面八方、天际尽头,疯狂地飙射而去!
每一道流光都承载着他狂暴的精神力和追踪印记,誓要将胆敢在他眼皮底下劫走他同伴的幕后黑手——揪出来,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