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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的晨光渗进窗棂时，我正攥着照心笔在石壁上划拉。
干裂的指甲刮过石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像极了这几日在耳边盘旋的“沙沙”声——那声音从绝食第三天开始出现，起初我以为是饿出的幻听，可昨夜后半夜，它突然变得规律起来：咚，咚，咚，每三息响一次，像有人用石锤轻敲墙根。
“苏姑娘。”
木碗磕在石台上的轻响惊得我一颤。
抬头时，老仆张三正佝偻着背退后半步，灰布衫的袖口沾着饭粒，浑浊的眼珠却在我脸上多停了一瞬。
这是他第七次来送饭，前六次他都像尊泥像，放下空碗就走，可今天他的手指在碗沿抠出个白印，喉结动了动：“您...真不喝口粥？”
我盯着他泛青的指甲。
这双手该是常年握扫帚的，可指腹却有层薄茧，像常握笔杆。
“张伯不是该知道，我绝食是为了什么。”我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却见他肩膀猛地一缩，目光扫过我胸前的照心笔——那支缠着布条的笔杆上，“照心”二字被我用指甲刻得深了些，泛着暗红。
他突然蹲下身，用袖口蹭了蹭地面，浑浊的眼珠里泛起层雾：“您若真想知道...您父亲死那晚，后山的狼嚎比往常多了半柱香。”
我猛地撑着石壁坐首，太阳穴突突跳得发疼。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混着窗外山雀的啁啾，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碎叶：“今晚子时，摸墙根第三块砖。”话音未落，他己抄起空碗转身，布衫下摆扫过我脚边时，我闻到股淡淡的沉香味——和爹书斋里那尊老铜炉一个味儿。
“张伯！”我喊出口时，门己经关上了。
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
我盯着石壁上的“伪道录”，那个“伪”字在眼前晃成爹的脸。
他死前那晚也是这样，摸着我的头说：“昭昭，有些真相藏在地下，得自己挖。”
子时的风裹着寒意灌进禁闭室。
我扶着墙慢慢挪到墙角，指尖沿着砖缝摸索。
第三块砖的位置在床脚，白天被草席盖着，此刻草席己被我卷到一边。
砖面粗糙，我摸到条极细的裂缝，像被刀尖划过——和爹书斋暗格里的机关纹路一模一样。
“咔。”
指甲陷进裂缝的瞬间，我听见石砖下传来轻响。
饥饿带来的眩晕涌上来，我扶着墙滑坐在地，喉间泛起腥甜。
咬破食指的刹那，血珠落在砖缝里，像滴进了吸水的棉絮，“滋”地一声，整面墙突然发出闷响。
石砖开始下沉。
我盯着那道缓缓露出的缝隙，心跳声盖过了耳鸣。
石壁后吹出的风带着腐叶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等石门完全打开时，我才看清那是条向下的阶梯，青石板上凝着水珠，台阶边缘有半枚鞋印——是爹常穿的云纹皂靴。
“爹？”我哑着嗓子喊，回音撞在石壁上，惊起几只蝙蝠。
袖中还剩半张没烧完的纸片，我点燃后举高，火光里，阶梯尽头是片模糊的黑影。
走下十三级台阶时，我摸到石壁上有道浅刻的痕迹，是爹教我认的“史”字，笔画里还嵌着半粒朱砂——和他写《仙魔录》时用的朱砂一个颜色。
“这条路...是你留的？”我对着石壁呢喃，指尖抚过那道“史”字，突然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
我猛地吹灭纸片。
黑暗里，石门方向传来极轻的“吱呀”声，像有人在关什么。
我贴着墙根缩成一团，听见熟悉的佛珠碰撞声——是谢无妄的降魔杵。
他的呼吸声很轻，却带着股冷香，应该是用了闭息术。
“张三。”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你主子让你守的，是密道还是灭口？”
有东西砸在地上，是瓷碗碎裂的响。
张三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僧只是...只是替苏大人看路...”
“看路？”谢无妄的脚步声逼近阶梯口，“苏大人写《仙魔录》那晚，你在玄清殿当值；苏姑娘被关禁闭，你每日送的饭里加了宁神散。”他的手指叩在石门上，“你当我看不出，这密道通往后山？”
我攥紧照心笔。
后山是玄清派的“除魔场”，他们总说那里关着魔修，可去年冬天，我在《囚史录》里看到，被送进去的一百零三个凡人，只有七个活着出来。
“谢施主。”张三的声音突然镇定下来，“苏大人临终前说，他的笔要见天日，得有人在暗里推一把。您若真想护她，便别现在进来。”
谢无妄的呼吸顿了顿。
我听见他退开两步，佛珠在掌心绕了三圈，最后低笑一声：“你倒比我会算。”
脚步声渐远时，我摸出怀里的火折子重新点燃纸片。
阶梯尽头的黑影终于清晰——是片枯林，枝桠像利爪般戳向天空，林子里飘着股腐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像有人在哭。
我望着那片枯林，照心笔突然在掌心发烫。
笔杆上的布条被血浸透，泛着极淡的金光——是爹的光，也是我的光。
“昭昭，别怕黑。”
爹的声音混着林子里的呜咽，在耳边响起。
我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踩着湿滑的台阶往下走。
枯林里的呜咽声越来越清晰，像有人在念什么咒，又像...有人在喊“救命”。
（密道尽头的枯林里，有东西动了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