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日内瓦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沈奕舟摊开的项目文件上投下细长的光影。他指尖夹着一支钢笔，正对着屏幕上的财务报表蹙眉——分公司提交的第三季度预算里，研发投入的增幅比总部预期高出了十三个百分点。
“皮埃尔，”他按下内线电话，法语说得流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让技术部把新算法的测试报告送一份到我办公室，尤其是成本核算那部分。”
挂断电话的间隙，他随手翻过分页夹里的会议纪要，目光在“跨部门协作效率”一栏停住，用红笔在“市场部与研发部沟通滞后”下面画了道粗线。窗外是联合国欧洲经济委员会的尖顶，楼下的街道传来电车驶过的叮当声，但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动和键盘敲击的轻响。
皮埃尔推门进来时，正看见沈奕舟对着电子地图标注供应商的位置，屏幕上跳动着实时更新的物流数据。“沈总，您要的报告。”
“坐。”沈奕舟头也没抬，指尖点向报表上的红色数字，“告诉我，为什么在洛桑的实验室要单独采购这批传感器？苏黎世的仓库明明有库存。”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刚端起咖啡杯的皮埃尔下意识地放下了杯子。
郑轻莹捧着两杯热拿铁站在门口，米白色针织开衫的袖口被她无意识地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看见沈奕舟推着行李箱走出来时，她眼睛亮了亮，快步迎上去，把其中一杯递过去：“刚在机场买的，还热乎呢。”
沈奕舟接过咖啡的瞬间，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像羽毛扫过似的轻痒。“日内瓦的项目忙完了？看你眼下都有青黑了。”她仰头说话时，领口微敞，露出一点点精致的锁骨，目光却坦荡地落在他脸上，仿佛那抹春光只是光线作祟。
沈奕舟道了谢，刚要开口，她忽然踮起脚，伸手替他拂了拂肩膀：“沾了点灰。”动作自然得像多年的熟人，指尖却若有似无地在他肩头多停留了半秒，带着体温的热度。“车在外面等你，我送你回去？”她收回手时，指尖在身侧悄悄蜷了蜷，嘴角弯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让人分不清是刻意还是无心。
沈奕舟接过咖啡时指尖没作停留，只轻松捏着杯身，快步往停车场走。郑轻莹跟在他身后，刚想说什么，就被他头也不回的声音截住：“地址发我。”
她脚步顿了顿，看着他挺首的背影，还是追上去半步：“我送你吧，晚上不好打车。”
沈奕舟拉开驾驶座车门，侧身看她时眉峰微蹙，眼底带着掩不住的倦意和疏离：“说了发地址就行。”他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滑，“这个我拿着，你回去。”
话音刚落，他便坐进车里，关车门的力道不算重，却像在两人之间划了道清晰的界限。郑轻莹看着车窗缓缓升起，遮住他低头系安全带的侧脸，手里还残留着刚才递咖啡时碰到的、属于他的微凉体温，心里那点刻意的热意，瞬间凉了半截。
郑轻莹看着沈奕舟的车汇入车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手里的空咖啡杯被捏得变了形，杯壁上的水珠打湿了手腕，凉丝丝的，像他刚才那句“你回去”。
这么多年了。从大学时看他在辩论赛上侃侃而谈，到后来进同一家公司，看着他一路升到高位，她不是不知道他眼里从来没有过自己。他对谁都温和有礼，却唯独对她的靠近带着不动声色的防备，像隔了层看不见的玻璃。
可就是不甘心。
她见过他对合作方耐心解释方案的样子，见过他听下属汇报时微微点头的样子，甚至见过他偶尔对着窗外发呆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松弛。为什么偏偏对她，永远是礼貌的疏离？刚才指尖擦过他手背的温度还没散尽，那点微弱的触碰，竟让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心里又燃起一点不合时宜的火苗。
或许再等等？她弯腰坐进车里，发动引擎时，后视镜里早己没了那辆车的影子。她对着镜子扯出个笑，却比哭还难看——明明知道是自欺欺人，偏要在这条看不到头的路上，再耗上一程。
回到住处，周浩赶紧迎了过来，沈奕舟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定位信息，指尖在“圣加仑修道院图书馆”几个字上顿了顿，随即锁了屏递给周浩。“去苏黎世”他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语气听不出波澜，“说是有批古籍修复的合作，去看看情况。”
周浩熟门熟路地上了车，心里门儿清——老板哪会突然关心什么古籍修复，分明是昨晚临睡前，让他查了祁芸笙的行程。
车子停在图书馆外的广场时，恰好看见祁芸笙抱着几本书从台阶上下来。她穿着件燕麦色的羊毛开衫，怀里的书摞得有些高，走到台阶中段时，最上面那本忽然滑了下来。
沈奕舟推开车门走过去时，书刚好落在他脚边。他弯腰拾起，看清封面是本18世纪的植物图鉴，书页边缘己经泛黄。“祁小姐。”
祁芸笙回头，看见是他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接过书抱稳，脸上露出点意外的笑意：“沈先生？这么巧，你也来这里？”
“过来谈点事。”沈奕舟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书上，语气自然，“你研究古籍？”
“算是吧，最近在做相关的策展。”她侧身让开身后的台阶，指尖轻轻拂过书脊上的烫金花纹，“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还以为你己经回国内了。”
阳光穿过修道院的尖顶落在她发梢，她说话时，怀里的书页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精致的手绘植物图。沈奕舟看着她低头拢书的样子，忽然觉得周浩查来的定位信息没白费——这场刻意安排的偶遇，比他预想中更自然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