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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过苏黎世老城区的石板路，在一栋爬满常春藤的小楼前停下。祁芸笙付了车费，刚走到门口，二楼的窗户就“咔嗒”一声推开，一个顶着柔软金发的小男孩探出头，奶声奶气地喊：“妈妈！”
是安安。
祁芸笙笑着扬起手，小家伙己经蹬蹬蹬跑下楼，扑进她怀里。“不是说等妈妈回来给你带巧克力吗？”她捏了捏儿子软乎乎的脸颊，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安安搂着她的脖子，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画纸：“妈妈你看，我画了我们的房子，还有阿尔卑斯山！”
推开木门，玄关处摆着两双拖鞋，一双是她的，一双是小小的儿童款。客厅的沙发上扔着几本绘本，茶几上放着喝了一半的牛奶杯，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暖光——这是她在瑞士的家，不大，却处处是生活的痕迹。
“张阿姨呢？”祁芸笙换着鞋问。安安踮脚够到鞋柜上的饼干盒：“张奶奶去买面包啦，说要给妈妈做最喜欢的苹果派。”
她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目光扫过墙上的照片——有安安刚学会走路时跌跌撞撞的样子，有她带着他在雪山脚下堆雪人的笑脸，还有一张被放大的，是安安三岁时画的全家福，歪歪扭扭的三个小人，旁边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妈妈、安安，还有……”后面空着，没再画下去。
五年前在瑞士生下安安，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撑起了这个家。从租小公寓到买下这栋小楼，从对着育儿手册发愁到能熟练应对儿子的各种小脾气，那些独自扛过来的日子，都藏在这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妈妈，明天能带我去湖边喂天鹅吗？”安安扯着她的衣角撒娇。祁芸笙蹲下身，帮他理了理衣领：“等妈妈忙完工作就去，好不好？”
她这次来瑞士，重要的是陪安安。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奕舟——那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面的人，那个安安长相越来越像的人。祁芸笙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心里掠过一丝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慌乱。
医学院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祁芸笙走进肿瘤靶向药研发中心时，消毒水的气息里混着淡淡的茶香——那是院长办公室特有的味道。
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温和的中文回应：“进来。”
办公桌后，鬓角染霜的华裔张院长放下手里的文献，看到她时眼睛一亮：“芸笙？你可是稀客。”他起身给她倒了杯龙井，“你在《自然·医学》上发的那篇靶向药递送系统论文，我特意让团队精读了，那个纳米载体的修饰思路，绝了。”
祁芸笙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笑着递上一份文件：“这次来瑞士，带了新的实验数据。针对HER2阳性乳腺癌的靶向药，我们优化了小分子抑制剂的结构，动物模型的肿瘤抑制率提升了17%，毒性反应也降了近三成。”
院长翻看着数据报表，眉头渐渐舒展：“你们祁氏的生物实验室能做出这成果，不容易。当年你在这做博士后时，就盯着这个靶点不放，现在总算有了突破。”他抬头看向她，“下周有个国际研讨会，正好缺个案例分享，你来讲讲？”
正说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走进来，都是祁芸笙当年的同事。“芸笙姐！”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兴奋地扬了扬手里的培养皿，“你之前设计的那个双特异性抗体，我们做了第三次重复实验，结合效率稳定在92%了！”
祁芸笙凑过去看显微镜下的细胞荧光成像，眼里瞬间亮起专注的光，用中文夹杂着专业术语和他们讨论起来。院长在一旁看着，笑着摇头——这孩子，在商场上再冷静自持，一进实验室，眼里的热忱就藏不住，跟当年那个泡在细胞房里三天不出来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临走时，院长把一串钥匙递给她：“你的专属操作台还留着，试剂柜第三层，你常用的那些耗材都备着呢。”祁芸笙握着钥匙，指尖微微发热。在祁氏应付家族纷争时，只有这里，讨论着靶向药的半衰期和受体亲和力，才能让她找回最本真的自己。
和院长聊到暮色渐沉，祁芸笙才起身告辞。“以后大概不会回瑞士长住了。”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语气平静，“但靶向药的研究不会停，后续数据我会按时发您邮箱。”
院长叹了口气，点点头：“也好，国内现在的科研环境越来越好。只是可惜了，你当年的课题……”
“总会有结果的。”祁芸笙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最新期刊。
聊到末了，张院长忽然问：“安安还好？上次视频还跟我炫耀他的机器人。”
祁芸笙笑了笑：“挺好的，正捣鼓新模型呢。”
“是该带他回国了。”张院长看着她，“这边再好，终究不是根。”
“嗯，己经打算好了。”祁芸笙点头，语气笃定，“了结了祁家的事，就带他回去。”
张院长应了声好，没再多说。她起身告辞，晚风里，脚步比来时更轻快些。
晚风带着凉意，她沿着医学院的林荫道往家走，手机里刚收到安安发来的语音，奶声奶气说张阿姨做了草莓蛋糕。正笑着回消息，迎面走来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低声议论的话顺着风飘进耳朵。
“听说了吗？韩清宥被林院长彻底断了联系，早就不在医学院了。”
“活该啊，脚踏两条船，一边吊着院长，一边还跟外面的富商不清不楚，真当别人都是傻子？”
“可不是嘛，仗着院长宠她，在实验室里指手画脚，现在被抛弃了，估计连瑞士都待不下去了……”
祁芸笙脚步顿了顿。韩清宥她再熟悉不过了，只是没料到她是这个结局。
她没再多想，加快脚步往家走。别人的恩怨情仇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到那栋爬满常春藤的小楼，尝尝安安说的草莓蛋糕，然后继续完善那份靶向药的实验报告——无论在那里，这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夕阳把枫树林染成金红色，落叶在脚下铺了层软毯。祁芸笙刚送走扑进怀里撒娇的安安，转身就看见玛瑞亚站在路那头，驼色大衣衬得她气色很好。
“听说你升了分院院长？恭喜。”祁芸笙走上前，踢开脚边一片卷边的枫叶。
玛瑞亚笑了笑，并肩慢慢走：“换个地方折腾罢了。倒是你，安安快到入学年纪了，打算让他在这边读，还是……”
祁芸笙望着远处雪山的轮廓，轻声道：“等祁家那边理顺了，就带他回中国上小学。”
“也好，”玛瑞亚踩碎一片枯叶，“你总说国内的胡同巷弄里，有比阿尔卑斯山更暖的太阳。”
祁芸笙没接话，只是弯腰捡起片完整的枫叶——或许可以夹进安安的绘本里，当作这个秋天的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