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山下来了个货郎!” 麻花辫姑娘抱着汉阳造从岗哨跑下来,她胸前的子弹壳徽章换成了麦穗编织的胸针,“挑子里藏着烟枪改的火枪,货箱底有杨洪奎的‘剿匪密令’!”
我摸出藏在袖口的磁铁,吸住货郎扁担上的铁钉 —— 果然是兰脉暗桩的标记。逆雪突然拽住我裤腿,小手里举着从货箱缝里摸出的油纸包:“里面有糖!” 油纸展开时,我瞳孔骤缩:糖块下压着半张密报,“苍梧镇粮仓囤积鸦片” 的字样被红糖染成暗红。
周曼云用白磷水泼在密报背面,严斯潘和杨洪奎与当地劣绅合流的路线图渐渐显形。“上个月闹蝗灾,镇公所却在埋烟土。” 她指尖划过 “李善人粥棚” 的标记,“所谓‘善人’,不过是用赈灾款换烟土的畜生。” 逆雪突然把糖块塞进我嘴里,甜得发苦 —— 这味道和当年严斯潘情妇的珍珠耳坠一样,透着股糜烂的腥气。
正午的苍梧镇像口烧红的铁锅,“李善人粥棚” 的木牌被虫蛀得摇摇欲坠,粥桶里浮着的不是米粒,是漂着油花的烟膏水。老铁匠装成瘸腿乞丐蹲在街角,他袖口的 “灭烟” 红袖章被汗水浸得透湿,却在看见粮库卫兵腰间的兰花玉佩时突然绷紧脊背 —— 那是兰脉暗桩的信物。
“乡亲们!” 我跃上镇公所废墟,汉阳造枪管挑着从货郎处缴获的烟枪,“看看这东西!杨洪奎用咱们的救命粮换烟土,让咱们的孩子卖去南洋当‘福寿膏’奴隶!” 人群中响起抽气声,瞎眼老汉摸索着举起空碗:“俺儿子就是抽这玩意死的!”
周曼云趁机掀开粮库地窖,霉味混着鸦片臭扑面而来。当百姓们看见成箱的烟土上压着发霉的麦种时,愤怒的低语瞬间变成怒吼。麻花辫姑娘把《佃户卖身契》扔进火堆,火星溅在她新缝的 “农会” 臂章上,像撒了把火种。
“跟他们拼了!” 卖柴的张大哥抡起扁担砸向粮库铁门,门闩断裂的声响混着逆雪的尖叫。我冲进地窖时,正看见李善人抱着烟土往暗格里塞,他后颈的假 “忠” 字胎记在火光中扭曲,像条正在蜕皮的毒蛇。“你以为躲在‘善人’皮子里就能免死?” 周曼云的梅花镖擦着他耳垂钉进墙里,“当年桂郡烧书屋的账,今天该清了!”
黄昏时分,镇公所门前堆起了缴获的烟土山。逆雪举着老铁匠新打的 “灭烟锤”,锤头刻着歪歪扭扭的 “雪” 字。当第一锤砸向烟土箱时,箱底掉出的银元滚到瞎眼老汉脚边,背面 “严” 字被磨得发亮 —— 那是用百姓的血汗钱铸的。
“把烟土堆成灯塔!” 我扯下李善人用来充门面的锦旗,“让十里八乡的百姓都看见,逆雪军怎么替天行道!” 麻花辫姑娘点燃火把时,逆雪突然想起什么,从 “百宝箱” 里掏出半块发霉的玉米饼,埋进烟土堆:“这是给被烟土害死的孩子们的祭礼。”
冲天火光中,周曼云用刺刀在镇公所墙上刻下 “苍梧农会” 西个大字。逆雪的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她握着燃烧的烟枪奔跑,像举着一支火炬。远处的山民们打着火把赶来,他们的歌声混着木柴爆裂声,震得星空都在颤抖:“逆雪军,灭烟土,分粮食,百姓苦,一朝尽扫光!”
子夜时分,粮库里的麦种被连夜分发给农户。周曼云摸着逆雪被火光烤红的小脸,从怀里掏出块硬糖 —— 那是从李善人小妾的胭脂盒里搜的。“等开春了,咱们就办识字班。” 她用刺刀在麦种袋上刻下 “春” 字,“让孩子们知道‘烟’字怎么写,更要让他们知道怎么把这字从字典里剜掉。”
山风裹着硝烟掠过稻田,我望着漫山遍野的火光,突然想起吴忠武在京山书局说的话:“革命不是英雄的独唱,是千万人一起拔钉子的号子。” 此刻,苍梧镇的火光就是最好的号子,而我们手中的汉阳造和灭烟锤,正在把严斯潘、杨洪奎们钉在百姓心口的毒钉,一根接一根地撬出来。
是的,替天行道从来不是一句空话。当千万双手握起火把,当每一粒麦种都染上希望的颜色,军阀们的鸦片帝国,终将在这燎原的怒火中,化作灰烬。
“赵哥,西山村的李保长求见。” 麻花辫姑娘掀开窑洞口的草帘,她新换的粗布围裙下露出半截勃朗宁枪管,“带着两筐山货,说是给吴先生的‘劳军礼’。” 她刻意加重了 “礼” 字,指尖在腰间比出兰花手势 —— 这是发现暗桩的警示暗号。
我摸出藏在袖口的梅花镖,镖尾 “忠” 字在阴雨中泛着冷光。自苍梧镇焚烟后,各地士绅表面归顺,暗里却频送 “厚礼”,上周便在米袋里查出三枚定时炸弹。逆雪突然拽住我衣角,小手里攥着块从山货筐里摸出的芝麻糖,糖纸内侧用蝇头小楷写着:“戌时三刻,鹰嘴岩有贵客”。
鹰嘴岩的议事洞内,吴忠文正在灯下批注《流民安置册》,后颈的淡色胎记在油灯光下若隐若现。李保长弓着背进来,绸面马褂湿得透胶,却掩不住袖口露出的兰花刺绣 —— 与杨洪奎副官的纹样分毫不差。“吴先生为国为民,真是苍梧百姓的福气啊。” 他堆着笑,从礼盒里捧出个檀木匣,“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匣盖掀开的刹那,逆雪突然尖叫着扑过去。我这才看清,匣中不是金条,而是支改装过的烟枪,枪管藏在烟嘴内,扳机连着盒底机关。吴忠文反应极快,断袖管横扫木匣,烟枪 “砰” 地射进岩壁,子弹擦着李保长耳际钉入石缝,惊得他尿湿了裤裆。
“说!谁指使的?” 周曼云从暗格跃出,梅花镖抵住他咽喉。李保长浑身发抖,从齿间挤出半句话:“杨... 杨督军说,只要除了吴先生... 送我去南洋当烟土督办...” 话音未落,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流出黑血 —— 毒己攻心。
老铁匠用镊子夹出李保长牙缝里的毒丸,丸身刻着细小的兰花图案:“是兰脉的‘见血封喉’。” 他转向吴忠文,“先生,杨洪奎这是要断咱们的根啊!” 洞外突然传来密集的梆子声,三长两短混着五长一短的变调 —— 这是后山岗哨遇袭的信号。
吴忠文翻开李保长的怀表,夹层里掉出张赣闽交界地图,鬼哭峡的鸦片中转站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用密语写着:“借道苍梧,会师剿匪”。周曼云摸出白磷水泼在地图背面,杨洪奎与各地地主的密约渐渐显形:“他们打算在中秋集日,以‘献粮’为名混入苍梧镇,里应外合突袭根据地。”
逆雪突然指着地图上的 “落马坡”,那里用炭笔标着个骷髅头:“昨天看见个货郎在那儿画符,像极了‘毒烟阵’标记!” 我握紧汉阳造,枪管上的 “梅” 字标记与地图上的血手印重叠,想起三年前京山书局被焚时,也是这样的阴雨天。
“调梅花营死守苍梧镇,竹脉埋伏落马坡。” 吴忠文扯下断袖管作绷带,“告诉香梅营,把新铸的‘灭烟’刺刀全发下去,这次要让杨洪奎看看,梅脉的刀,不仅能斩烟土,也能断贼首。” 他转向我,眼里燃着冷光,“赵振群,你带逆雪去西山村,挖开李保长的祖坟 —— 我赌他藏着更关键的密报。”
雨夜的西山村荒草丛生,逆雪举着煤油灯照亮墓碑,“李府列祖列宗” 的 “宗” 字缺了笔,像极了杨洪奎军旗上的断刀纹样。老铁匠撬开供桌暗格,里面赫然藏着台发报机,密码本上的 “兰” 字火漆还未干透,最新一条电报写着:“吴忠文必死,赏黄金万两”。
当我们带着发报机赶回鹰嘴岩时,吴忠文正对着军用地图沉思。他后颈的胎记被汗水浸透,竟显露出隐约的梅花形状 —— 与周曼云锁骨处的刺青如出一辙。逆雪突然惊呼:“吴先生的胎记会变!” 话未落,洞外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得岩顶碎石簌簌落下。
“是落马坡!” 周曼云扑到窗边,只见南方夜空腾起绿烟,正是兰脉 “毒烟阵” 的信号。吴忠文猛地起身,断袖管指向地图上的 “苍梧铁矿”:“他们声东击西,真正目标是这儿!没有铁矿,咱们就造不了枪炮,建不成兵工厂...”
话音被急促的马蹄声打断。老周冲进岩洞,左臂血流如注:“杨洪奎的先头部队己过鬼哭峡,带队的是他义子‘笑面虎’,手里拿着... 拿着严斯潘的人皮面具!” 他扔来截带血的袖章,上面绣着半朵梅花 —— 正是李保长送给吴忠文的 “劳军礼” 同款。
吴忠文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我这才惊觉,他刚才碰过李保长的怀表,指尖还沾着毒粉!周曼云迅速掏出解毒药灌下,却发现药瓶早己被人替换,里面装的竟是鸦片粉。逆雪攥着发报机密码本,突然指向吴忠文的胎记:“快看!‘梅’字中间多了个‘毒’字标记!”
岩洞外,毒烟渐渐逼近,兰脉暗桩的梆子声越来越清晰。吴忠文用断袖管蘸着自己的血,在地图上画了个逆时针的梅花 —— 这是梅脉 “背水一战” 的暗号。他握住我的手,掌心的老茧蹭过我虎口伤疤:“带曼云和逆雪先走,去南洋找华侨同盟,告诉他们... 苍梧山的火,永远扑不灭。”
周曼云突然撕开吴忠文的衣领,露出里面的梅花刺青,刺青周围己泛起青黑:“这是‘腐骨散’,当年吴忠武就是中了这毒... 你早知道李保长的阴谋,却故意引他来!” 吴忠文苦笑:“唯有以身作饵,才能引出杨洪奎的全部兵力,为你们争取转移时间...”
雨声渐急,周曼云轻轻合上吴忠文的双眼。我摸向腰间的刀,刀刃上倒映着岩洞内摇曳的火光,想起他说过的 “插在敌人心脏里的针”。此刻,这根针断了,但梅脉的血,早己渗进苍梧山的每一寸土地。
“走。” 周曼云拾起吴忠文的断袖管,“带着发报机去南洋,让全世界都知道,杨洪奎的毒计。” 她望向洞口外的雨幕,“等我们带着华侨的支援回来,要让这些贼子,用鲜血来祭奠吴先生的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