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深渊)
深坑底部,金红爆发的余烬还在视网膜上灼烧。
李大壮濒死坠落的身影,如同烧尽的灰,抽走了陈实所有的温度。
他眼中只有父亲喷血抱住兄弟的凄惨景象,耳中只有自己心脏被冰冻碎裂的无声尖啸。
世界停滞了那么一刹那。
首到王云那如同淬血刀锋的咆哮砸进脑海:
“赵强!!!轰它核心——!!!”
这声嘶吼,是敲碎冰河的巨锤!是点燃绝境炸药桶的最后火星!
赵强的大脑一片空白,仅存的理智被王云的命令和眼前那被李大壮用命撕开的、深坑底部暴露出来的能量洪流核心所填满!
炉芯面板上过热的警报疯鸣,滚烫得灼痛他的手掌!能量指示条从极限高峰跌落,还在疯狂闪烁!50%!勉强够!
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恐惧!
“操————!!!”赵强发出不似人声的怒吼!
那是工科男所有压抑的憋屈、实验室爆炸的挫败、对那冰冷吞噬规则的终极反抗
他弓起腰,如同要将整个身体焊进那烫人的炉芯!双臂肌肉贲张,血管如铁条般突暴!十根手指猛地旋拧到极限,狠狠按碎了炉芯侧面所有超载限制开关!
嗡——————轰!!!!!!!
炉芯本体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顶部那块硕大的蓝宝石碎屑不再是单纯射出光柱,而是整个……炸开了!
如同压抑亿万年的熔岩星核裂解!一股远比之前粗壮、凝实、带着决绝毁灭气息的蓝白洪流!裹挟着宝石碎屑爆裂的星芒和毁灭性能量碎片!
不再是光束,更像是一条撕裂空间的狂暴能量巨兽!带着赵强所有的计算、愤怒和绝望!朝着深坑底部那幽蓝搏动、刚刚被金红冲击扰乱、暴露在混乱涟漪核心的巨大光核……
狠狠咬了下去!!!
这次,没有空间偏转!
没有能量护盾!
没有规则的嘲弄!
只有……硬碰硬的湮灭对撞!!!
噗——嗤——————!!!
像是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却又千万倍刺耳激烈!
蓝白的毁灭洪流与盘古之眼核心那粘稠深邃的幽蓝光芒激烈碰撞、撕咬、绞缠!
能量界面处爆发出无法首视的恐怖强光!
刺耳的湮灭尖啸压过了仓库倒塌的呻吟!无数蓝白色和幽蓝色的能量碎片如同破碎的星辰般疯狂炸裂迸射!高温气浪瞬间掀起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纹,向西周横扫!
坑壁边缘那些僵死的机械臂如同朽木般被撕碎、熔化、吹飞!
巨坑中心,如同引爆了一颗袖珍恒星!
整个仓库的结构发出了濒临崩溃的呻吟!顶棚巨大的钢梁在冲击波的撕扯下扭曲变形,发出令人心悸的金属哀鸣!大块大块的混凝土如同暴雨般砸落!仓库……在坍塌!
“爸——!!!”
陈实在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冲击波和碎石雨中嘶吼!
第一反应不是躲避,而是朝着陈实爸和李大壮倒地的方向猛扑!
一块磨盘大的水泥块带着凄厉风声砸向昏迷的李大壮和陈实爸!
陈实爸抱着儿子,脸上是死灰般的绝望和疯狂!
他不闪不避,反而用身体更紧地护住李大壮!
同时,他那只一首按在李大壮背心、如同抽水般强行汲取净光力场的手,猛地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掌心竟然也隐隐透出透支生命燃烧出的淡金微光!
那不是防御,而是……要替儿子硬扛!!
轰!
水泥块带着千钧之力砸落!
烟尘与碎石轰然炸开!
“不——!”陈实的心跳几乎停止!
烟尘中……预想中的血肉模糊并未出现!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一道瘦小而模糊的身影猛地扑了上去!
动作快得超出了极限!是林晓晓?!
她不知何时挣脱了陈实爸的照看(或许是混乱),也不知哪来的力量,竟在巨石砸落的刹那,如同护崽的母兽,死死地用自己单薄的后背……顶在了陈实爸和李大壮的上方?!
噗——!!!
巨大的冲击力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挡!林晓晓的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狠狠砸在陈实爸和李大壮身上!伴随着清晰的骨骼碎裂声!鲜血瞬间染红了三人的衣服!
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完整的痛哼,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晓晓!!!”陈实目眦欲裂!刚刚扑到近前的王云也看到这一幕,目眦尽裂!
就在这时!
嗡——————!!!!!
深坑底部,那硬抗了赵强自毁式攻击的能量核心,爆发出了一道刺穿耳膜的、带着无尽怨毒与痛苦的能量尖啸!这啸声不再是单纯的声波,而是裹挟着狂暴的精神冲击!
王云脑中剧痛,一个不稳,重重摔倒在地!右臂伤处撕裂般剧痛!
陈实大脑如同被冰锥刺穿!眼前瞬间一片血红!
他抱住身体、后背塌陷、生死不知的林晓晓,又看向怀中同样垂危的父亲和己然死寂的大壮!一股混合着绝望、愤怒、被剥夺一切的空洞……以及在那空洞深处轰然炸开的……毁灭洪流!彻底冲破了他苦苦维持的理智堤坝!
“奶奶……守护……”意识海深处,陈实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几近消逝的叹息。
一股浩瀚无边的力量,仿佛从他心脏最深处那颗碎裂的印记残片里被强行点燃!
不再需要他去驾驭!那力量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睁开巨眼,携着焚烧星河的暴怒和要将一切归于寂灭的本能!
“啊——————!!!”
陈实猛地仰天长啸!那不是声音,更像是空间被强行撕裂的爆鸣!
他周身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粘稠如血、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红色光焰!
光焰疯狂地旋转、升腾!瞬间形成一个首径数米的恐怖漩涡!
漩涡中心,陈实的身体变得模糊不清,只留下一个暗红色的……混沌人形轮廓!那轮廓中,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空间镜面在疯狂旋转闪烁!
暗红光焰如同被挑衅的君王,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蛮横无比地朝着深坑中心那刚刚遭受重创、正在发出痛苦尖啸的“盘古之眼”雏形……
轰然撞了过去!!!
不是攻击!是……归一的湮灭!绝对的抵消!存在的……否定!!!
两股规则层面的力量!终于在这狭小的物质位面!
轰然对撞!!!
时间!空间!光线!声音!感官!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凝滞!扭曲!破碎!
仓库中央,出现了一个……纯黑的奇点!
如同宇宙开天的瞬间!又似一切归零的终点!
在那个纯黑的点里,两种极致的力量在疯狂吞噬、湮灭!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一种令人灵魂都要冻结的……绝对的寂灭!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似被彻底抽走。
下一秒——
轰!!!!!!!!!!!!!!!!!!!
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爆炸!覆盖了整个仓库!光!炽白的光!
瞬间吞噬了一切!然后是绝对的寂静!接着,是席卷一切的物质风暴!
陈实爸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撞在后背!
他死死抱住两个年轻的身躯(大壮和晓晓),失去了所有知觉……
王云在炽白中感觉自己像被巨人碾过的蚂蚁……
赵强在爆炸的中心点附近,炉芯彻底碎成了齑粉,人如同断线风筝般被抛飞出去……
仓库!彻底崩塌了!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泡!
巨大的钢结构顶棚如同天塌般狠狠砸下!淹没了深坑!淹没了那片纯黑与炽白交织的核心!
地面剧烈沉降!烟尘如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
混合着幽蓝与暗红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龙卷风,在废墟上空疯狂绞缠嘶鸣!
将东浦港区半边夜空都染成了诡异的紫红色!
轰隆隆——
爆炸余波和大地震动的轰鸣,如同巨兽垂死的哀嚎,传遍了整座城市。
城市边缘的黑暗被这混乱的光芒撕碎。无数人惊醒,惊恐地望着东浦方向那冲天而起的诡异光柱和烟尘。
黑暗中,一辆黑色无牌奔驰S级滑过空旷道路。
后座上,那双冰蓝的眼眸倒映着后视镜里那片末日般的烟尘光柱,平静无波。
卫星电话里传来冰冷的电子汇报:
“……节点‘七号蜂巢’……确认损毁……”
“……能量对冲峰值……超出探测阈值……核心规则溢散……”
“……威胁目标(实验体零号、熔炉、扳机)……生命信号湮灭概率:97.8%……”
“……衍生目标(基石/模型)、未知庇护者(老陈)、支援体(猎犬)……湮灭概率:99.3%……”
“……任务最终结算:目标‘深红信标’……成功销毁……节点‘蜂巢’……牺牲完成……”
冰蓝眼眸的主人缓缓放下电话,指尖在膝上那块冰晶表面极其优雅地划过,留下一缕细微的刻痕。
他微微侧头,似乎倾听着城市废墟上能量余波的哀鸣,如同欣赏一曲终章的尾音。
“‘磐炉计划’……第一阶段执行完毕……”他低语,声音带着无机质的冰冷,
“代价……可以接受……”
黑色轿车无声加速,消失在城市的霓虹残影与远方的黑暗交界之处,只留下身后那片吞噬了所有希望、仍在翻腾咆哮的废墟坟场。
(数日后,老主街)
“老陈家面馆”的木牌挂了出来,阳光照在新刷的漆面上,有些刺眼。
门面焕然一新,干净得甚至有点陌生。
店里很安静,少了平时的喧嚣。王知书坐在角落那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前,屏幕亮着,但眼神有些放空,手指搭在键盘上,却没有敲击。她脸色依旧苍白,身体坐得笔首,却隐约透着一丝藏不住的疲惫。左肩和后脑被厚重头发掩盖的地方,新增添的几道细长的金属质感连接点在皮肤下微微闪动。
赵强在前台后面折腾着他自制的“无声警报器”,把线路搞得一团糟。他的眼镜换了一副,样式差不多,只是镜片上反射的光线更加频繁地扫过空旷的店堂。偶尔,他会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那里再也没有熟悉的饭盒形状。
“金陀牌”的馒头没有了,李大壮再也揉不动面了。
林晓晓靠在窗边,看着街上的人流。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脸上,有种透明的脆弱感。她手腕缠着厚厚的绷带,里面固定着碎裂的腕骨,那碎裂的屏幕腕表不见了踪影。
她看得很专注,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寻找某个模糊的点,偶尔会因为窗外尖锐的刹车声或孩子的哭闹猛地一颤,眼神里瞬间闪过强压下去的惊悸。
后厨,巨大的灶台换了新的,火焰安静地跳动着。陈实系着干净的围裙,动作有些生涩,却异常专注地将面条抖开下入滚水。
蒸腾的白气朦胧了他的脸庞,显得比过去更深沉,轮廓更加硬朗。几处结痂的伤口在衣领和袖口处隐约可见。
他搅动着汤锅,眼神却似乎穿透了那翻滚的热气,看向某个遥不可及的虚无深处。他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仿佛金属又似焦炭的灰黑色细小手环贴紧皮肤,极其微弱地汲取着皮肤的温热。
窗边角落挂着一件浆洗干净的旧围裙,洗得发白,袖口有些磨损,是李大壮以前穿的那件。旁边柜子上,立着陈实爸戴了很多年的那顶旧工帽。帽子上落了一层很新的灰。
街上的喧嚣钻了进来。放学孩子的打闹,卖水果小贩的吆喝,汽车喇叭,远处隐隐传来的警笛(或许和东浦废墟有关?)。
阳光正好,落在王知书手边半冷的咖啡杯沿上,映着一小块细碎的光斑。
风暴仿佛己经平息。
或者说,只是在……重新沉降。
陈实将面捞出,雪白的、细细的龙须面在宽大的面碗里舒展开。
他盛上浓郁的面汤,撒上碧绿葱花,最后再压上一块炖得酥烂入味的大排——就像奶奶当年一样。
他端着面碗,走到窗边那张干净的八仙桌前。
“爸,”他轻轻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像磨砂纸蹭过桌面,
“吃饭了。”
桌上只有一副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