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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馆午后)
面汤的香气在寂静的店里缓慢弥漫。
陈实将那份热气腾腾的大排面放在父亲陈实爸的旧工帽前，仿佛在进行某种默然的仪式。
他立在桌旁，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将他颀长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崭新的地板砖上，显得有些孤单。
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知书指尖停留在冰冷的回车键上，屏幕反射的光线照亮她鼻尖细腻的绒毛，却照不进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
赵强无意识地捻着半截断掉的电阻引线，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像是要解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电路图。
林晓晓靠窗坐着，视线落在巷口一只翻捡垃圾的流浪猫身上，指节无意识地蜷紧，手腕缠着的绷带隐约透出用力后的僵首。
陈实爸的工帽静静地立在柜子上，帽沿一圈细小的油渍印记还在，只是染上了新木柜特有的清漆味。几缕崭新的、不属于这里的阳光，穿透屋檐尘埃，落在帽顶薄灰之上，形成几个模糊的光斑。
门外街上车水马龙的声浪被一扇玻璃门隔在外面，像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
几个老邻居探头朝店里张望，看到陈实端着面站着，只露个背影，又摇摇头缩了回去。有人小声议论着“孩子大了”、“老陈家得撑着”之类的碎语。
陈实没有动那碗面。他默默解下围裙，动作有点生涩地挂在李大壮那件旧围裙旁边。
布料的摩擦声在空旷店里异常清晰。他走到窗边林晓晓旁边的位子坐下，隔着一张桌子看向王知书。
“警方的报告怎么说？”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
王知书的目光终于从屏幕深处拔了出来，没有看陈实，而是落在桌面上一点微不可察的划痕上。
“东浦码头坍塌……重大安全事故……初步认定是未完工的地下管廊结构老化加极端的城市供电波动引起的链式反应。”
她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复述一个教科书上的案例，
“定性为意外。没有提及任何……特殊能量体或者武器痕迹。”
“意外？”
林晓晓猛地抬起头，眼中残留的惊悸变成一丝荒谬的愤怒，手腕不自觉地碰到桌沿，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爆炸点核心能量残留……包括任何特殊生物痕迹，都被精确的高温气化了。”
赵强突然插话，声音闷闷的，手里那截电阻丝被他不自觉地拧成了麻花，
“就像……就像那晚的硬盘一样。手法专业。”
他抬眼扫过陈实和王知书，
“警方找到的都是常规爆炸残留和建筑垃圾碎片。我们的说法……”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他们的经历只会被当成受创后的应激障碍臆想。
“那盘古之眼……”林晓晓的声音有些抖，
“它被炸死了吗？”她望向陈实手腕上那个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的灰黑色手环。
陈实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覆盖住那个灰环。冰凉，粗糙，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像个最普通的碳纤维装饰品。它贴在皮肤上，微弱而持续地汲取着一点点体温，如同一个扎根的寄生种子。
“死了吗？”
王知书轻轻重复，指尖终于敲了一下回车键。
屏幕上跳出一个极其复杂的3D模型——这是她这几夜几乎不眠不休，根据现场唯一留存的视觉记忆、那撕裂空间的混乱能量轨迹、赵强炉芯最后过载的波形残骸，以及陈实最后爆发的“归墟”能量特征，强行拼凑模拟出来的碰撞模型核心碎片。
模型核心位置，被高亮标出一个不规则的、向内坍缩的几何结构残迹。
“根据混沌边缘理论反推……那次碰撞的能量层级……足以瞬间湮灭我们认知范围内任何常规物理结构……”
她的目光扫过模型边缘一道极为微小、几乎可以忽略的尖峰，
“但冲击波的峰值……有一个极其细微的……‘空腔’余留。”
“‘空腔’？”赵强凑过来，眼镜片都快贴上屏幕。
“像高速子弹穿过柔软介质……留下的那种暂时性真空通道？但规模不同。”
王知书点出那道尖峰周围放大的数据流，一行行急速变化的代码掠过，
“短暂到忽略不计……但足以让部分……规则核心的‘信息流’……在物质湮灭的前一瞬……逃逸？”
“逃逸去哪了？”林晓晓追问。
“未知维坐标。或者……”王知书的声音变得极低，
“……就藏在我们……物质层面看不见的地方。”
她关闭模型，调出另一个小窗口——是实时监听的警方通讯后台编码。
其中一个加密频道里，正传递着一条刚被标记待办的事项：
“特别通告：东浦坍塌核心清理区发现小范围地质异常沉降点。深度未知，存在强背景辐射干扰（疑为老旧工业污染残留）。己派遣GAMMA小组携带深钻设备介入……”
GAMMA小组？
官方应对特殊辐射污染的专业队伍。王知书的眼神冷了下来。
这个时间点去钻探……真的是为了旧工业污染？
就在这时！
呜……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像是老旧电视机无信号时发出的低鸣噪音，从角落赵强刚重新搭起来的那个用废旧零件组装的“噪音收集盒”里传了出来。
收集盒上面扭着好几个不知从哪儿拆下来的廉价喇叭（像是从旧收音机上抠下来的），平时只能收到一片杂音。
但这次不同！
噪音短促地响了几声后，喇叭里断断续续、夹杂着巨大干扰杂音地蹦出来一个……模糊的数字字符？！
“八……？！”赵强猛地抬头，眼镜都差点滑落！
嗡……刺啦……刺啦……嗡……
噪音断了几秒，又挣扎着响起！
“七……！”这次更清晰一点！
嗡……刺啦……
“二……！”信号断了！噪音盒的功率灯彻底熄灭！像是被拔了电源！
“八……七……二？”
陈实喃喃道，眉头紧锁。这不是密码！更像是……坐标？但只有三个数字？不完整！
“哪个坐标体系？！”
赵强立刻扑到电脑前，手指疯狂敲击，试图连接城市地图库筛选类似标记点，但信号消失得太快。
“大壮醒了！”
林晓晓突然低呼一声，猛地站起来，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巷子对面——那家新开张的“老刘酱卤排骨”门口！
只见李大壮穿着他那身明显洗得发白、不太合身的旧T恤，正一脸憨厚笑容地跟老板刘叔比划着什么。
他整个人的气色居然恢复了大半？！胖脸上红润润的，只是动作间隐隐有种说不出的迟滞感，仿佛一台老旧但刚抹了油的机器。
完全看不出几天前还是个濒死抬回来的重伤员！
“小胖啊！你这可算活过来了！”
刘叔洪亮的嗓门在巷子里回荡，
“好家伙！几天不见饿坏了吧？来来来！刘叔给你切几块最酥烂的大骨头尝尝！”
说着就利落地剁了几块带肉筋的粗骨头，用油纸包包好，递给李大壮。
“嘿嘿……谢谢刘叔！”
李大壮搓着手，脸上是纯粹的、对食物的渴望和满足，
“香！真香！俺就知道您家这味儿地道！”
他迫不及待地接过纸包，隔着油纸就狠吸了一口浓郁的酱香味，眼睛都眯了起来。他动作幅度大了些，T恤袖口随着手臂抬起，露出了小半截手腕——
虽然隔着小半个巷子，但陈实锐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了！
李大壮露出来的左手手腕内侧！那狰狞的伤口虽然己经结了一层厚得吓人的黑痂（不像常规结痂，更像凝固的树脂），但更重要的是！那些原本疯狂蔓延的蛛网状深紫色纹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几道极其微小的、新生的、浅粉色的……规则几何纹身？！
那纹身极其黯淡，几乎和皮肤融为一体，如同……凝固在骨骼上的电路板微刻？！
其中一条线路的走向，似乎就是赵强那噪音盒强行蹦出来的
“八……七……二……”的某种……可视化路径？！
“爸！”
陈实下意识地出声，目光紧紧锁定李大壮手腕上那异样的纹路，
“你看大壮的手！”
坐在陈实爸工帽前的那碗面条，浓郁的热气袅袅上升，汤面微澜，葱花碧绿如洗。
几只苍蝇嗡嗡低飞着，在碗沿处迟疑地盘旋片刻，最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屏障阻隔，不敢落下。
它们调转方向，循着酱卤排骨的香气，嗡嗡地飞向了巷子对面，一头扎进李大壮手中那块油亮丰腴的大骨头上，贪婪地爬行吸吮。
李大壮毫不在意，咧着嘴对着骨头上最厚实的一大块肉，满足地……大大地……咬了下去！
(老主街·某出租屋顶层)
一个穿着老旧工装外套、戴鸭舌帽的男人靠在天台围栏上，帽子压得很低。
他指间夹着根劣质卷烟，烟火明灭，目光却穿透数百米距离，牢牢锁定着对面“老陈家面馆”二楼后厨窗户的方向。
他的袖口下，一款磨得油亮的改装运动腕表屏幕上，细微的红点一闪而灭。
“……净光力场残余……确认彻底收敛……”
他对着衣领下一个微小的金属片低声说，声音干涩模糊。
耳机里传来轻微的电噪嗡鸣，一个失真度极高的电子模拟音回应：
“……‘熔炉’活性残余归零……目标‘磐石’进入稳定态……执行‘静默期’……”
男人沉默几秒，吐出一口淡薄的烟雾：
“……‘基石’和‘猎犬’的生命信号确认……”
“冗余信号……干扰中……判定为城市电磁噪声背景……”
电子音机械冰冷。
“……‘实验体零号’？”
“目标‘信使’处于信号盲区……核心熵值……持续弱辐射外溢……标记维持……”
男人目光如鹰隼，扫过街角那个在阳光下满足地啃着骨头的胖子身影，最后定格在胖子手腕内侧那几道几乎看不见的几何纹路上：
“‘八七二通路’……己触发……”
“……收到。数据录入。预案‘归尘’……待续……”
男人掐灭了烟蒂，将最后一个红点彻底踩碎在脚下。
他身影微微一晃，如同融化在天台角落的阴影里，瞬间消失无踪。
街口拐角处，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厢式货车车窗缓缓摇上。
车厢内弥漫着屏幕的幽光和散热风扇的低鸣。坐在后座的一个穿着灰色便装、脸色苍白的年轻女人放下高倍望远镜，关闭了通讯录音。
她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面馆二楼后窗窗帘缝隙中，陈实一闪而过的侧脸轮廓。
“净光‘锁链’消失……”
她喃喃自语，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输入几行代码，
“磐石印记稳定……实验体零号信号持续弱泄漏……熵值模型待更新……”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屏幕上代表“磐石印记”（李大壮手腕纹路）的波动曲线，
“……八七二信号……解析度不足……来源无法溯源……”
她敲下回车。指令发出。
屏幕右下角跳出一个不起眼的加密文件夹图标，标签是
“盘古观察·日志备份副本0729（密级：混沌）”。
车辆启动，悄无声息地汇入老街的车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