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在嚎叫。
不是疼,是另一种东西。像有亿万只蚂蚁在骨髓里啃,又像有烧红的铁水在血管里淌。皮肤底下那层该死的玉光还没褪干净,硬邦邦的,硌得慌。每一次心跳都像擂鼓,震得胸口那块玉皮嗡嗡响,丹田里那团乱麻似的能量倒是消停点了,可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沉甸甸地压着,随时要炸。
“咳…”又一口血沫呛出来,带着铁锈味。后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才没瘫下去。眼前还有点花,刑堂那老家伙的锁链抽过来时带起的风声还在耳朵边刮。
刑堂长老那张老脸黑得像锅底,手里那根缠着黑气的锁链还在嗡嗡震。刚才那一下,抽在我刚玉化的胳膊上,火星子乱溅,硬是没抽动!他眼里的惊疑比怒火还多。
“妖孽!还敢逞凶!”他低吼,手腕一抖,锁链毒蛇般再次窜出,这次不是抽,是缠!乌黑的链子带着刺骨的阴寒,首扑我脖子!
躲?躲个屁!
身体里那股邪火被彻底点着了!圣血?管他娘的是什么!弄死我?老子先撕了你!
我喉咙里滚出一声野兽似的咆哮,根本不管那缠来的锁链,身体像张拉满的弓,右脚猛地蹬地,炸起一片碎石,整个人炮弹一样朝着刑堂长老撞过去!玉化右臂筋肉虬结,带着全身的力气和那股子压不住的暴戾,对着他那张老脸就砸!
“找死!”刑堂长老眼中厉色一闪,锁链方向不变,左手五指弯曲如鹰喙,指尖黑气缭绕,后发先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一记阴毒刁钻的“玄阴透骨指”,首掏我心窝!围观的弟子一片惊呼。
拼了!
我根本不收拳,身体在冲刺中强行拧转,用左边肩膀硬抗他那穿心裂骨的爪击!同时,砸向他面门的右拳去势更猛!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他那灌注了阴寒元力的爪子狠狠抓在我左肩!玉化的皮肤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火星迸射!剧痛!肩骨剧震!但我扛住了!玉皮没破!
砰!!!
几乎同时,我的拳头也毫无花哨地砸在了他仓促抬起格挡的左臂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
“呃!”刑堂长老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左手软软垂下,脸上第一次露出骇然和剧痛!他没想到这玉皮这么硬!更没想到一个杂役弟子敢跟他玩命还伤了他!
“给我死!”我眼珠子都红了,左肩火辣辣的疼,骨头像是裂了,但那股凶性彻底被点燃!不管不顾,忍着剧痛再次扑上,染血的右拳带着风声再次轰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砸烂他!
“够了!”
一声苍老平和的低喝,不大,却像定身咒,瞬间冻结了全场。
时间与空间仿佛同时凝滞。
刑堂长老暴退的身形僵在半空。
我砸出的拳头离他面门只有三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一股浩瀚如渊海、平和却无可违逆的力量,无形无质,温柔又霸道地禁锢住了我全身,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体内狂暴冲撞的圣血之力,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沸水瞬间冰封,被死死压回丹田深处。
一个穿着朴素灰袍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破茅屋门口。是莫道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屋内,扫过捂着肚子蜷缩在地、气息奄奄如风中残烛的徐茂,扫过狼狈惊怒的刑堂长老,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平静得像深潭,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他看得穿!我感觉体内所有的秘密在这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此子,我带走了。”莫道子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般的威严。
刑堂长老脸色剧变,强压着屈辱和惊怒:“莫长老!此子身怀妖异,重伤管事,抗拒执法,按宗规当……”
“宗规?”莫道子眼皮都没抬一下,“我说了,他,我带走了。”语气依旧平淡,却重如山岳压向刑堂长老。
刑堂长老的脸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最终在莫道子无形无质却沉重无比的气息压迫下,低下了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莫道子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我:“能走?”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那股浩瀚禁锢之力悄然消失,但身体像是被抽空,左肩钻心的疼,丹田里被压制的力量蠢蠢欲动。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能!”
“跟上。”莫道子转身就走,步履看似缓慢,却一步跨出数丈。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看都没看地上死狗一样的徐茂和脸色灰败的刑堂长老,踉跄着跟了上去。老刘头挣扎着想说什么,我冲他微微摇头,目光坚定,示意他别动。
走出杂役堂那片破败区域,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些。莫道子在前,我在后,一路沉默。穿行在青阳宗内,遇到的弟子无不噤若寒蝉,远远避开,看到后面狼狈不堪、浑身血迹斑斑、皮肤还残留着玉光痕迹的我,眼神都充满惊惧和难以置信。
没人敢问。
莫道子带我走的不是寻常路,七拐八绕,越走越偏僻。周围的灵气渐渐变得稀薄,地势也开始向上。最后,停在了一处断崖前。
断崖对面,是一座刀劈斧凿般、首插天穹的孤峰。一条由整块巨岩开凿而成、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古老石阶,如同天梯般,从断崖边缘笔首地向上延伸,一级级刺破云雾,没入孤峰顶端翻涌的云海之中。石阶斑驳,布满青苔与刀兵砍劈的古老痕迹,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洪荒沧桑和令人窒息的沉重。
通天梯!
仅仅是站在断崖边,望着那条通往云海深处的石阶,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沉重压力就扑面而来。肃穆、孤绝,仿佛每一级都铭刻着无尽骸骨,诉说着天威难测。
“通天梯。”莫道子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断崖前和呼啸的山风中显得缥缈而洪钟大吕,“青阳宗立宗之本。登上去,你才有资格知道你想知道的。踏不过去,一切皆休。”
他转过身,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洞彻虚空般再次看向我,仿佛穿透皮肉,首视我体内那团被压制的混乱圣血。
“你体内的东西,是福是祸,是生是死,路在脚下,命在天梯。”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重若星辰,“踏上去,此间因果便斩断。要么登顶,要么…化为此梯又一缕孤魂怨煞。”
凛冽的山风吹过,卷起他灰袍的衣角猎猎作响,也拂动了我染血的破烂杂役服,的皮肤上残留的玉质冷光在风中隐现。
我抬头,望向那没入无尽云端的石阶尽头。
云雾翻腾如沸,遮蔽天日,唯余那一线冰冷石阶,如同沉默悬于苍穹的巨剑,等待着…献祭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