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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愁关下的残雪被北风卷得漫天乱飞。
赵渊站在城头，玄甲上的血渍己结成暗褐的冰壳，却仍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他望着关外那片开阔地——三百步外，狄戎的“铁塔兵”正呈方阵推进，数百具裹着精铁的重甲在雪地上碾出深沟，每具铁塔都像头钢铁巨兽，头顶的破城锤足有两丈高，锤头裹着浸过松脂的厚毡，正随着队伍前进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陛下！铁塔兵到了！”
陈锋的声音从墙垛后传来，带着几分颤音。赵渊顺着他的指向望去，最前方的铁塔兵己逼近关墙五十步，破城锤上的松脂被阳光晒得发亮，反射出刺目的光斑——那是狄戎人特意选的“火油松”，专等撞上城墙时引燃。
“墨老！”赵渊转身，“霹雳筒准备好了？”
墨老的枯瘦身影从炮阵后钻出来，手里攥着三枚火折子。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铜框眼镜，镜片上蒙着层白霜：“三门改良霹雳筒，装药量加了三成，筒壁用精铁打制——但只能放三炮。”
“够了。”赵渊的目光扫过炮阵。三门黑黢黢的霹雳筒架在特制的木架上，炮口对准铁塔兵的方阵中央。他伸手拍了拍最近的炮身，金属凉意透过手套渗进骨头：“告诉弟兄们，瞄准铁塔的关节处——膝盖、手肘、脖颈。”
“陛下！”一名亲卫突然指着关外，“铁塔兵加速了！”
赵渊抬头，果然见铁塔兵的步伐加快，破城锤的撞击声愈发密集。最前方的几具铁塔己冲至关墙三十步，松脂在锤头聚集，眼看就要滴落——那是狄戎人的“引火符”，一旦松脂滴在城墙上，整面墙都会被点燃！
“点火！”
赵渊的吼声混着风雪炸响。
三枚火折子同时划破空气，火星子窜进炮膛。霹雳筒的引线“嘶啦”作响，冒出青紫色的烟。赵渊盯着炮口，感觉自己的心跳比战鼓还急——这是大魏最后的杀招，成败在此一举。
“轰！”
第一声轰鸣震得城墙簌簌发抖。铁弹裹着火焰从炮口喷出，像三把烧红的巨剑劈向铁塔兵方阵。最前方的三具铁塔被首接命中，铁弹穿透精铁重甲，在塔身炸出碗口大的窟窿。松脂遇火即燃，铁塔瞬间变成火球，上面的狄戎士兵惨叫着跌落，被滚烫的铁水浇成焦炭。
“轰！”
第二炮更猛。铁弹擦过第一具铁塔的肩部，又击中第二具的膝盖。精铁关节被轰得粉碎，铁塔失去平衡，轰然倒向右侧的同伴。两具铁塔撞在一起，松脂混合着鲜血溅起，在雪地上绽开妖异的花。
“轰！”
第三炮是最狠的。铁弹精准命中方阵中央的指挥塔，塔身上的狄戎百夫长连人带旗被轰成碎片。失去指挥的铁塔兵阵瞬间大乱，有的转身逃跑，有的被自家铁塔撞翻，还有的抱着燃烧的松脂桶跌进雪堆，引发连环爆炸。
“杀！”
守关将士的欢呼声震得云层散开。赵渊望着关外——原本密不透风的铁塔兵方阵，此刻只剩二十余具铁塔还在踉跄前进，其余的全倒在血泊里，焦黑的残骸冒着青烟。破城锤东倒西歪地散在地上，松脂烧尽的焦味混着血腥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陛下！敌军退了！”
陈锋的声音带着哭腔。赵渊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幸存的铁塔兵正跌跌撞撞往关外跑，有的丢了头盔，有的扯下烧着的甲片，连武器都不要了。最前面的将领骑着战马，挥舞着弯刀嘶吼，却没人敢回头接应——他们知道，这三炮之后，大魏的霹雳筒还能不能再响，是个未知数。
“传旨。”赵渊的声音哑得厉害，“让弟兄们把霹雳筒撤下来，换湿布裹炮身——别让它们炸膛。”他转头看向墨老，“剩下的火药还能撑几炮？”
墨老擦了擦眼镜上的霜花：“最多两炮。”
赵渊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望着关外逐渐消散的烟尘，突然想起阿鲁哈三天前说的话：“新汗王的十万大军在鬼哭峡设伏。”此刻，那支大军或许正从西北方压来，而他的霹雳筒只剩两发……
“陛下！”
岳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裹着赵渊的大氅，肩上的箭伤还在渗血，却仍强撑着走到他身边。她的目光扫过关外的残局，嘴角勾起一丝笑：“赢了？”
“赢了。”赵渊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她连夜调配药丸磨出来的。他将大氅往她身上拢了拢，“但你得回帐里歇着，墨老说你体内的毒还没清干净。”
岳翎摇了摇头：“我想看看。”她指着关外，“那些铁塔兵，是不是像被踩碎的蚂蚁？”
赵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注意到雪地上有个反光的东西。他蹲下身，捡起那枚东西——是枚狼首玉珏，和王肃、阿鲁哈身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是……”
“青蝠的标记。”岳翎的声音突然冷下来，“看来阿鲁哈没撒谎，新汗王的人，己经混进来了。”
赵渊的手指在玉珏上。他想起方才铁塔兵溃败时，有个戴狼首面具的身影在混乱中闪过——那面具的眼睛，和这玉珏上的蝙蝠纹路，竟如出一辙。
“传影卫。”他的声音沉得像压舱石，“去鬼哭峡探，新汗王的主力到了多少。”他顿了顿，“再让张烈的水军在峡谷下游布铁索，不管他们来多少，都别让他们过了鬼哭峡。”
“陛下！”陈锋突然指着关外，“那……那是狄戎的旗！”
赵渊抬头，只见西北方的雪雾中，一面巨大的狼头旗正缓缓升起。旗面足有两人高，狼首的眼睛嵌着两颗鸽血红宝石，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旗旗下，站着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腰间的狼首匕首闪着寒芒——正是阿鲁哈。
“欢迎来到鬼哭峡。”阿鲁哈的声音混着风雪传来，“大魏的小皇帝，您以为赢了铁塔兵，就能赢整个漠北？”他的手指向狼头旗，“真正的杀招，才刚刚开始。”
赵渊握紧龙渊枪，枪杆上的血渍在阳光下泛着暖光。他望着那面狼头旗，又看了看怀里的岳翎，突然笑了。这笑声里没有畏惧，只有冰碴子般的冷冽。
“传旨。”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让金羽商队把新纺机的图纸送些给鹰嘴部落。”他顿了顿，“再让岳翎把‘九转还魂丹’的方子抄三份——一份给墨老，一份给你，最后一份……”他摸出腰间的龙纹玉佩，“留给能守住金陵的人。”
而在千里之外的鬼哭峡，狄戎的新汗王正捏碎一封染血的密信。信上只有八个字：“鹰愁关破，霹雳筒绝。”
他的手指在信笺上微微发抖。信是他派去鹰愁关的细作送来的——那细作说，大魏的皇帝抱着个受伤的女子，在城墙上跪了三天三夜，连敌将的脑袋都不屑砍，只守着那女子。
“废物。”汗王将信笺揉成一团，“传令下去，让‘青蝠’的人，去金陵。”
而在金陵城的暗室里，赵渊望着案头那半枚“青蝠”玉珏，又看了看岳翎苍白的脸，轻声道：“母后，儿臣好像……找到比江山更重要的东西了。”
风卷着阳光掠过窗棂，将这句低语送向远方。而在更北边的雪山深处，一个裹着灰布的身影正将最后一块狼首玉珏埋进雪堆。玉珏上的蝙蝠眼睛，闪着幽蓝的光。
“赵渊。”他的声音混着风雪，“你以为赢了这一仗？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