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凡尘心起
暮春时节,大靖王朝的京都仿佛被一层轻纱般的脂粉与檀香所笼罩。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雕花马车缓缓驶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与街边商贩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座繁华都市的独特乐章。
“新鲜出炉的桂花糕嘞!”
“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丝绸!”
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和香料的气息。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着来往的行人。
在这喧嚣的市井中,一匹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格外引人注目。它迈着优雅的步伐,踏碎了地上的烟尘,仿佛不染尘埃的仙子。马上坐着的少年,正是尚书府的公子丘道明。
丘道明身着一袭月白锦袍,袍角流转的云纹在阳光下泛起星子般的银芒。腰间蓝绦悬着的青玉佩,随着马蹄的起落发出叮咚的声响,仿佛在演奏一曲动人的乐章。
“哎呀,快看,那公子长得可真俊俏,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个少女捂着嘴,偷偷地对身旁的同伴说道,眼神里满是倾慕。
“可不是嘛,听说他是工部尚书府的丘公子,可厉害了。虽然没有灵根,但学问可大着呢。”另一个少女也忍不住插嘴,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
马背上的丘道明单手挽缰,白玉冠束起的三千墨发被风撩起几缕,掠过眉间那道似蹙非蹙的折痕。他生得极好——远山为骨,秋水为神,偏那点漆般的眸子里凝着化不开的郁色,倒像是画圣笔下未点睛的谪仙图,美则美矣,终究欠了三分生气。
他指尖正着袖中鎏金请柬,烫金“潘”字烙得掌心发烫。“公子,公子!”身旁的随从小声提醒道,“潘府到了,您看这……”
丘道明立于潘府朱门之前,仰首望去,但见两尊石狮巍然端坐,气势凛然,似在默默守护府邸之秘,又如冷眼睥睨往来之人。
忆及去年春闱诗会,丘道明心中百感交集。彼时,他应邀赴会,本只当是寻常文士雅集,未料竟遇潘敏。虽自幼相识,然彼时方惊为天人。诗会上,潘敏身着淡粉罗裳,手执团扇,半掩娇颜,轻声吟诵丘道明所书《春江月夜赋》,其声如黄莺出谷,婉转悠扬。“丘公子之字,较之剑修剑气更胜三分。”潘敏浅笑嫣然,梨涡浅现,皓腕之上,九转玲珑镯叮铃作响,宛如冰棱坠入丘道明沉寂己久的心湖,令他心神一震,涌起从未有过的悸动。
此时此刻,丘道明立于潘府门前,心中踌躇满志。他自知对潘敏情根深种,然亦明白,自己不过一介凡夫,无灵根之质,而潘敏乃潘府嫡女,天生水木双灵根,且己内定为千里内第一大宗门玄天宗内门弟子,身份尊贵,仙途无量。
“她可会接纳于我?”丘道明心中自问。他深知,在这以灵根修为论高低的修真界,自己不过微尘一粒,不足挂齿。
然而,想到潘敏那温柔的笑容和悦耳的声音,他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公子,您当真要进去?潘小姐绝非寻常人,城里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她己被玄天宗收为内门弟子,万一……”随从忍不住出言提醒。
丘道明微微一笑,目光坚定:“我知你忧心。但有些事,终须面对。”他喉结微动,咽下满心忐忑。他能倒背《玄天经脉注》,却引不得半分灵气入体;能解《河图洛书》,却破不开天生闭塞的十二重楼。但此刻,胸中澎湃的热意几令他生出幻觉,仿佛那具被医仙判了“仙路断绝”的肉身,亦能因着某个眼波而重获新生。
丘道明凝视着门楣上“敕造兵部侍郎府”的金匾,心中忐忑不安。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自语:“丘道明,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奋力一搏。有些爱,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有些爱,或许还未开始就己结束。但至少,我当让潘小姐明白我的心意。即便失败,也该心意澄明,念头通达。”
随从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丘道明的决定,只能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敲响门环,递上请柬,丘道明跟着小厮走进潘府。
丘道明被引领至摘星阁,这座阁楼以八宝琉璃灯装饰,将整个宴厅照得煌如白昼。着月华锦的公子小姐们们三五成群,指尖流转着各色灵光,把酒言欢间尽是“玄阴秘境”“筑基丹方”之类的字眼。
丘道明甫一踏入,满室的灵压便如无形山岳倾轧而来——这是修士对凡胎天然的威压。他感到一阵窒息,但仍然挺首了脊梁,缓步走进宴厅。
“丘兄来得迟了!”一个锦衣少年弹指间凝水成冰,盏中琥珀酒液顷刻化作雕工精致的并蒂莲,在众人喝彩声中飘至潘敏案前。
潘敏身着紫烟罗留仙裙,云髻间的雪玉簪映得眼尾泪痣愈发殷红。她并未抬眼,只是抚弄着案上七弦焦尾琴,葱白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动,冷泠清音压下一室喧闹。
“潘小姐,这花可还入得了您的眼?”锦衣少年笑得颇为自信,眼神中带着几分挑衅,似乎在暗示丘道明的无能。
潘敏微微一笑,抚摸了下手上的九转琉璃镯,也不接话,眼中对锦衣少年也满是轻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知谁起了头,要演法助兴,众多才俊纷纷附和。霎时间,厅内风雷涌动:
有人并指削断飞过的雀儿半片尾羽;
有人召来灵蝶衔着夜明珠盘旋成阵;
还有人施展法术,让满室生辉,光影交错。
满堂喝彩声中,潘敏忽地轻扣琴弦,泠泠清音压下一室喧闹。她眼波掠过丘道明苍白的指节,唇角梨涡盛着蜜似的笑:“丘公子虽无灵根,若能当着这满堂天骄剖白心迹,岂不比法术更动人心魄?”
死寂只维持了半息。
“妙极!我倒要听听丘公子拿什么赌咒——用银子砸出个护花结界么?”哄笑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
“丘公子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也许能在合欢宗修出个花花世界呢!”狂笑声更肆虐了。
丘道明望着他们眼底那抹猫戏鼠般的玩味,突然读懂了医书上那句“痛极则气逆”——原来五脏六腑当真能疼得翻江倒海。
“潘小姐。”他开口时齿缝渗着铁锈味,背脊却挺得笔首如松,“道明年少时读《南华经》,见‘泉涸鱼相与处于陆’句总不解其意,今日方知……”喉头涌上的腥甜吞没了尾音。
他转身时广袖扫落案上琉璃盏,碎裂声惊起梁间燕雀。
“哎呀,丘公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我们吓到了?”一个公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丘道明脚步虚浮,却仍强撑着走向门口。他心中满是不甘与愤怒,却也明白自己终究只是个凡胎,无法与这些修士相提并论。他低声自语道:“丘道明,今日之辱,他日必报。”
丘道明脚步虽然虚浮,但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坚定。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潘敏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上。他心中清楚,这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挑衅,更是一场关乎尊严与未来的较量。
“丘公子,何必急着走呢?”潘敏的声音清脆如铃,却带着几分嘲讽,“既然来了,不妨留下听听大家的心声。”
丘道明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众人。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冷峻,却也透出几分决绝。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声音虽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诸位,在下丘道明,虽无灵根,却也并非无能之辈。”
“哦?那丘公子有何本事,能在这满堂修士面前证明自己?”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带着几分挑衅。
丘道明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盏刚刚被他扫落的琉璃盏上。他缓步走到碎盏前,蹲下身子,轻轻拾起一片碎片。那碎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一把利刃。
“丘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有人惊呼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他毕竟是尚书独子,要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也是个麻烦。
丘道明没有回答,只是将碎片放在掌心,轻轻一握。鲜血瞬间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他却仿佛毫无痛感,只是平静地看着众人,说道:“在下虽无灵根,却也有一颗不屈之心。这琉璃盏虽碎,却也能映照出人心的冷暖。”
“世间万般因果,岂是凡人能全然掌控?恰如飞蛾扑火,明知前路艰险,仍要振翅向前。今日之举或许荒唐,但求诸位能知晓:这红尘万丈,有人以灵根证道,有人以金银开路,而我唯有将真心捧于掌心,纵碎成齑粉,亦要溅出灼灼光华!”
他将带血的碎片高高举起,声音中带着几分悲愤:“在下今日来此,本是仰慕潘小姐的才情,却不想遭此羞辱。诸位皆是修士,自当明白,灵根并非一切。在下虽无灵根,却也愿以凡胎之躯,与诸位一较高下。”
“哈哈,丘公子可真是好大的口气!”一个锦衣少年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凡胎之躯,又能奈我何?”
丘道明微微一笑,将碎片放回地上,转身面向潘敏。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却也透出几分无奈:“潘小姐,在下今日来此,本是为了一睹小姐的风采。如今虽遭此羞辱,却也无怨无悔。只望小姐能明白,在下虽无灵根,却也有一颗真心。”
潘敏的目光在丘道明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她轻轻抚弄着琴弦,泠泠清音再次响起,却带着几分哀怨:“丘公子,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这世间之事,往往并非你我所能左右。你虽无灵根,却也并非无能之辈。只是这修士之路,实在太过艰难,你又何必强求呢?”
丘道明望着潘敏,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明白,潘敏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就此放弃。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道:“潘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丘道明,绝不会轻易放弃。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我都会坚定地走下去。”
潘敏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既然如此,丘公子,我期待着你的表现。”
丘道明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他的心中充满了决心,他知道,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