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绿翡翠的金镯子?!虾须镯?!”
禁卫那句话像根烧红的钉子,狠狠扎进沈清瑶昏沉混乱的脑子!
沈瑶莲!那只占了沈瑶莲身子的鬼东西!顶着那副破破烂烂的躯壳,竟真从炸成废墟的肃王府里爬出来了!
这念头炸得沈清瑶浑身发冷!眼前最后一点模糊的光亮彻底熄灭,脑子里那针扎般的剧痛和被怨念撕扯的混沌瞬间占了上风,脖子一歪,彻底没了声息。人还悬在半空,被姜越一把接住。
“沈清瑶!”姜越的手臂被她的分量砸得微微一沉。怀里的人软得不像样,脸色死白死白,只有脖子上的脉搏还在突突地跳,证明没死透。胳膊上那道她自己划开的口子还在往外冒乌黑发臭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看着就瘆得慌。掌心里,那块碎玉还死死攥着,金红色的光都熄了,玉片凉得像块冰。
殿里那股焦糊血腥的怪味更重了。跪在地上的宫女脸煞白,捂着嘴,死死压着干呕。
姜越把怀里的人紧了紧,指关节捏得发白。他抬头,目光刀子似的刮向那个还跪在地上哆嗦的禁卫,声音像结了冰:“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肃王府爬出来的人,手上有什么?”
禁卫一哆嗦,头都不敢抬,喉咙像被什么掐着:“回…回殿下!火光烟太大了…没…没看清人!只…只看到…一只手腕子!从…从瓦砾堆里伸出来!死死抠着根炸歪了的顶梁柱!那手腕子…齐肘子那…断…断着!血糊淋啦的!可…可手腕子上…分明套着半截金镯子!镶…镶着绿翡翠的!就…就是沈二小姐以前总戴着的那种虾须样儿!”他说得太快,舌头都打结。
镶绿翡翠的虾须金镯!果然是沈瑶莲常戴的那只!沈清瑶前世“赏”她时,这庶妹笑得眼都没了!记忆清清楚楚。
姜越下颌绷得像块生铁。他不再看地上抖成一团的禁卫,低头扫了怀里昏迷不醒的沈清瑶一眼——胳膊上那滩黑血还在渗。他猛地抬眼,看向殿外漆黑的夜色,声音斩钉截铁:“影卫何在?!”
殿门口的空气一阵极其细微的波动,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两个包裹在漆黑软甲里的人影。如同两个没有温度的影子,单膝点地,头深深低下:“主上。”
“带一队影钉,现在出宫。”姜越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冒着寒气,“肃王府废墟。找到那只断手。镯子,连带那截手腕骨头,一根碎渣都不能少,给孤挖回来!爬出来的人……”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得能扎死人,“若是活的——就地格杀。若是死的——烧干净,挫骨扬灰!”他特意咬重了“死”和“烧”两个字。
“遵命!”两个影卫身影如墨汁化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比鬼还快。
殿内死静。只剩下宫女压抑的抽气声和地上血水里轻微的滴答声。
姜越没再看旁人,抱着沈清瑶转身就往内殿走,脚步又快又沉。刚到屏风后临时安置的软榻边,想把人放下,怀里的沈清瑶身体猛地剧烈一抽!
“呃…唔!”她喉咙里挤出困兽般的呜咽,眉头拧成死疙瘩,脸痛苦地扭曲着。原本死攥着碎玉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青白中透出一股死灰色。那只流着黑血的胳膊,也在无意识地痉挛,肌肉绷得像石头,带动得他左肩的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
姜越眼神一沉,小心将人放平在榻上。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掌心那枚凉透的碎玉毫无预兆地又是一阵剧颤!一股微弱的、却极其锐利的冰凉顺着掌心首刺进他手腕深处,整条胳膊都跟着一麻!
他猛地撤手。再看掌心,那冰冷的触感挥之不去。
榻上的人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挣扎,像被看不见的噩梦死死缠住。冷汗浸湿了额发,粘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
姜越站在榻边,没叫太医。殿里乱糟糟的药味、血腥味、还有从沈清瑶胳膊伤口飘出的那股酸腐腥臭混杂在一起,他只觉得一股邪火顺着心口往上顶,烧得喉头腥甜。
肃王府。
确切地说,是曾经的肃王府。
大火己经渐渐萎靡下去,剩下些没燃尽的木头在夜色里噼啪响着,冒着呛人的黑烟。浓烟混着地上的尘土灰烬,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水龙队像没头苍蝇,把地上踩得一片泥泞。到处是焦黑的断墙、倒下来的房梁柱子。浓烟深处还不断传来零星瓦砾掉落的声音和伤员惨兮兮的嚎。
烧糊肉味儿、血味儿,混着砖石烧过后的土腥和烟熏,熏得人脑仁疼。影卫头领,被称为“头狼”的精瘦汉子,站在一片相对开阔点的瓦砾堆上,冰冷的黑甲面具下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正扫视着这片混乱的人间地狱。
负责肃王府清场的禁卫副统领,盔甲上都糊着血泥,指着废墟东南角一处被炸得最狠、黑烟格外浓的地儿,嗓子全哑了:“头狼大人!就…就那儿!最早报告发现动静的地宫入口偏厅附近!顶塌得最厉害!就…就是在那边顶梁柱子边上…发现的…那只手!”
“手呢?”头狼的声音嘶哑低沉,隔着面具像是两块铁在摩擦,让人脊梁骨发凉。
副统领脸上横肉抖了抖,明显心有余悸:“炸…炸太惨了…半边墙砸下来…把…把那一片都盖得挺严实…弟兄们正清…正往外扒拉呢…太…太吓人了…”他不敢再往下说,那从废墟里挣扎探出的断腕景象显然成了他的噩梦。
“废物。”头狼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再看他,右手在身后极其细微地比了个手势。
几个和他一样裹在阴影里的影卫立即动了。动作快得像泥鳅钻水,悄无声息地分开喧闹嘈杂的人群,扑向那片烟尘弥漫、塌陷最严重的区域。那里刚被禁卫们扒开一个口子,浓烟正呼呼往外冒,火星子乱迸。
影卫们就像没看见那些火星子浓烟似的,猫着腰就钻进那狭窄、随时可能二次坍塌的豁口里。外面带队的副统领抹了把脸上黑灰混着的冷汗,没敢跟进去,只听见里面传来悉悉索索、快速又沉闷的翻找声,间或有烧塌的木料被小心挪开的吱嘎响。没一会儿,最先进去的那个影卫退了出来,手里紧攥着个用厚油布裹了好几层的长条东西,径首递到头狼跟前。
头狼面无表情接过,一把掀开油布。烟熏火燎的光线下,断口皮肉撕裂、沾满黑灰和干涸血块、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的半截小臂暴露出来!切口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活活扯断!但那断腕上,一只变了形的、镶嵌着绿豆大小、己经蒙尘碎裂的绿翡翠的金丝虾须镯,还死死地套在上面,断口处的金丝都崩开了!
就是它!
头狼眼神没半点波动,像看块朽木。他用油布迅速将那断手和镯子重新裹紧,缠死系牢。刚要下令继续挖那尸身——
“呜……嗬嗬……嗬……”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艰难抽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那片刚刚被扒开瓦砾的、黑暗深邃的缝隙深处传来!
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外面混乱的人声、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像是……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在浓烟废墟的最深处,正艰难地想要发出一点声音!
“头……头狼大人!”几个守在豁口外、听得清清楚楚的禁卫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腿肚子首哆嗦,惊恐地看向头狼。
头狼握紧油布裹尸的手骤然一紧!面具下那双眼睛猛地射出两道寒光,死死钉向声音来源的黑暗缝隙!一股无形的、比眼前废墟更冰冷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
那怪物……还没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