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祸从天降
六月的京城，暑气蒸腾，连带着人心也躁动起来。荣亲王府那高耸的朱红院墙，此刻在萧明昭眼中，无异于一座华美的囚笼。
“郡主殿下，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吧，安国公府的世子爷己经在花厅候了小半个时辰了，王爷吩咐了，您今儿个必须得见！” 老管家福伯苦着脸，额角冒汗，锲而不舍地敲着紧闭的闺房门。
屋内，萧明昭烦躁地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狠狠掷在梳妆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镜中映出一张明媚张扬的脸庞，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正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第一混世魔王——荣安郡主。
“不见不见！那安国公世子走路都带喘的，本郡主瞧一眼都觉得眼睛疼！父王再逼我，我就…我就…” 她眼珠滴溜溜一转，目光落在敞开的雕花木窗上，窗外，是王府后花园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粗壮的枝桠堪堪伸到墙头。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福伯！你再吵，本郡主就跳湖了！” 她扬声威胁，手下动作却飞快。褪下繁复的宫装外衫，只着一身利落的石榴红窄袖骑装，蹬上软底鹿皮靴，乌黑的长发随手挽了个高髻，用一根红绸带束紧。
“郡主！使不得啊！” 福伯的声音瞬间变了调。
萧明昭才不管他，猫着腰，灵巧地翻出窗户，借着假山石三两下就攀上了老槐树。动作熟稔得令人心疼，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她坐在粗壮的枝桠上，喘了口气，得意地俯瞰着墙外车水马龙的街道。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哼，想困住本郡主相亲？下辈子吧！” 她嘀咕一句，瞄准墙外一处看起来比较松软的草地，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
风声在耳边呼啸，她闭上眼，准备迎接落地时那点微不足道的冲击。
然而，预想中的撞击感并未传来。
她砸进了一个带着清冽松木香气的怀抱里。
“唔！” 一声闷哼从头顶传来，那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猝不及防的冲击力，两人踉跄着向后倒去。萧明昭下意识地伸手乱抓，想稳住身形。
“嘶啦——”
一声清脆的裂帛声，伴随着玉器碎裂的细微“咔嚓”声，在寂静的巷口格外清晰。
萧明昭惊魂未定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线条流畅的下颌，再往上，是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正带着一丝错愕和无奈看着她。这双眼睛…熟悉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手指却不经意间勾到对方腰间悬挂的一块温润玉佩。那玉佩通体莹白无瑕，雕工精湛，一看便非凡品。此刻，那精美的玉佩正被她扯在手中，而连接它的丝绦己然断裂，玉佩本身，更是因为她方才那一抓一摔，在她掌心裂成了两半！
“啊！我的玉！” 萧明昭惊呼出声，猛地抬头，终于看清了身下之人的全貌。
墨发如缎，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部分。眉目清隽如画，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一身素雅的月白云纹锦袍，衬得他气质温润如玉，卓尔不群。即使此刻被她砸得略显狼狈，也丝毫不减那份从容矜贵。
“谢…谢砚之？！” 萧明昭杏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叫出声，“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被她压在身下的青年，正是江南首富谢家的少主，也是她从小一起厮混、打架、掏鸟窝，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后来又莫名疏远了几年的青梅竹马——谢砚之。
谢砚之看着压在自己身上、手里还攥着他碎玉的小姑娘，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澜，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扶着她的腰，借力坐起身，动作依旧从容优雅，仿佛刚才被砸得差点背过气的人不是他。
“郡主殿下，” 他开口，嗓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几年不见，您这从天而降的见面礼，真是…别致。”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两半碎玉上，眼神微凝。
萧明昭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人家腿上，手里还捏着人家的“罪证”，脸腾地一热，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顺手把那两块碎玉塞回谢砚之手里，强作镇定地拍打着骑装上的尘土。
“咳，那个…意外，纯属意外！谁让你站墙根底下当肉垫的？” 她倒打一耙的本事炉火纯青，随即又想起重点，叉着腰质问，“谢砚之，你回京怎么不告诉我？不够意思啊！枉我小时候还替你挨过夫子的板子呢！”
谢砚之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拂去衣袍上沾染的草屑，修长的手指轻轻着掌心那两片冰冷的碎玉，指腹感受着断裂处锋利的棱角。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看得萧明昭心里莫名有点发毛。
“我的玉佩，” 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祖传的。”
萧明昭心里咯噔一下。坏了，闯祸了！这玉一看就价值连城，还是祖传的…她虽然贵为郡主，零花钱不少，但也经不起这么赔啊！她爹荣亲王知道了，非得扒她一层皮不可！
“呃…祖传的啊…” 萧明昭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眼神飘忽，“那…那确实挺重要的哈…要不，我…我赔你银子？双倍？三倍也行！” 她试图用金钱解决问题，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谢砚之看着她心虚又强撑的模样，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他将碎玉小心地拢入袖中，目光重新落在她明艳却带着点懊恼的脸上。
“银子？” 他轻轻重复，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无波，“此玉非金可赎。”
萧明昭傻眼了：“那…那你想怎么样？总不能让我赔你一块一模一样的吧？我可上哪儿给你找去！”
谢砚之向前踏了一步，距离陡然拉近。他身上清冽的松木气息混合着一丝阳光晒过的暖意，将萧明昭笼罩。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专注的目光定在原地。
“郡主殿下，” 他微微俯身，视线与她平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落入她耳中，也飘散在初夏微醺的空气中，“您碰碎的，是谢家历代相传的信物，意义非凡。按我谢家祖训，毁此信物者…”
他顿了顿，看着萧明昭骤然瞪大的眼睛，眼底深处仿佛有暗流涌动，缓缓吐出后半句：
“…当以身相许，赔个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