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料仓…”
冰冷的词语如同毒蛇的獠牙,反复噬咬着林晚的神经。她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背靠着布满裂纹的培养舱,目光空洞地望着掌心那点残留的、属于“星陨”碎片的幽蓝粉末。废墟的寒意透过作战服渗入骨髓,却远不及心底那片被真相冻结的荒芜。地球,太阳系,亿万生灵的家园…竟只是点燃灭世引擎的柴薪?叶宸用命守护的秘密,竟如此残酷而宏大?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而上,勒得她几乎窒息。咸鱼的本能在疯狂尖叫:躺下吧,放弃吧,这根本不是你能抗衡的命运!
然而,视线触及培养舱内那微弱跳动的生命曲线,触及叶宸灰败却依旧顽强呼吸的脸庞,那根名为“守护”的神经,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骤然绷紧、灼热!
“活下去…才有资格当咸鱼…”叶宸的话再次回响。可如果沙滩(地球)都要被烧成灰烬,咸鱼还能躺到哪里去?!
一股混杂着不甘、愤怒和破釜沉舟的狠劲,猛地冲散了绝望的迷雾!林晚用力抹去脸上冰冷的汗水和未干的泪痕,眼神重新聚焦,锐利如刀。叶宸需要救治,真正的救治,远非这废墟中的简陋维生舱所能提供!而“织机”的威胁如同悬顶利剑,“夜枭”绝不会善罢甘休!离开这里!寻找生机和答案!是唯一的活路!
“系统!”林晚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在死寂的废墟中回荡,“全面扫描整个基地!寻找任何能用的交通工具、通讯设备或者…能让我们离开这鬼地方的东西!”她挣扎着再次站起,身体的剧痛被意志强行压下。
【滴!深度扫描启动…】
【结果:主能源核心损毁度:89%!残余能量仅能维持目标(叶宸)维生系统基础功能:72小时!】
【防御系统:彻底离线!结构完整性:临界!】
【武器库:严重损毁,无可修复装备!】
【交通载具单元:未发现任何可用载具!】
【通讯阵列:主阵列粉碎性损毁!检测到…备用短波发射塔信号源?位置:气象站旧址地表结构内!状态:未知!】
气象站旧址地表!那个破败的塔楼!
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了绝望的黑暗!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短波通讯虽然原始,但在这种与世隔绝的绝境下,可能是连接外界、呼唤救援的唯一桥梁!
希望点燃了行动力。时间就是叶宸的生命!她必须立刻行动!
她先给自己注射了最后一支强效镇痛剂和一支标注着“细胞活性激增剂(军用)”的针剂。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带来一阵强烈的刺痛,随即是汹涌而来的、近乎透支生命力的短暂精力,驱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疼痛。她必须保持清醒!
快速搜刮了冷藏单元里所有剩下的营养棒、净水片和急救用品,塞进一个在废墟角落找到的、还算完好的防水战术背包。然后,目光沉重地落回叶宸身上。
如何移动他?维生舱无法整体带走。她必须将他从舱内移出,进行转移。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
【警告!目标生命体征极度脆弱!脱离维生舱环境风险极高!需配备便携式生命维持单元!否则死亡率>95%!】系统发出了冰冷的死亡宣告。
便携式生命维持单元?这里没有!林晚的心沉入谷底。环顾满目疮痍的废墟,目光扫过那些断裂垂落、扭曲变形的银色能量管道。其中一种管道材质特殊,内壁异常光滑,具有极佳的密封性和一定的结构强度…一个疯狂而简陋的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系统!计算可行性!用那些管道!给我造一个能移动的‘维生担架’!”林晚对着空气低吼,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
在系统精确到毫秒的辅助计算和指导下,林晚化身了废墟中的工程师。她找到一把被冲击波震落在角落的高分子切割刀,刀锋闪烁着冷光。切割、打磨、塑形…过程充满了艰辛和危险。汗水混合着血污从额头滑落,手臂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切割刀的高频震动让她虎口发麻。但她咬着牙,依靠着“细胞活性激增剂”带来的短暂亢奋和求生的意志,硬是在几个地狱般的小时后,用那些冰冷的、代表着“方舟”昔日辉煌的残骸,组装出了一个简陋得令人心酸却又凝聚着所有希望的“维生担架”。
主体是两段并排、用特种焊接胶(一种快速固化的粘合剂)粗暴粘合起来的银色管道,作为支撑骨架和外壳。管道内壁铺设了从维生舱保温层切割下来的、相对柔软的材料作为缓冲。她将维生舱里残余的营养液小心翼翼地导入几个找到的、相对完好的应急密封水袋,固定在担架内部特定位置,模拟微弱的液体浮力环境。最关键的,是将维生舱上拆解下来的、最核心的生命体征监测模块和微型供氧/循环泵,用找到的备用导线和大量绝缘胶带,以近乎野蛮的方式连接到担架内部,形成一个简陋但理论上能维持最低生命需求的“便携维生系统”。
看着这个如同科幻废土产物的粗糙造物,林晚没有丝毫嫌弃,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这是叶宸唯一的生路!
她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机械臂,在系统的精确指引下,将叶宸从残破的培养舱中移出。当叶宸冰冷的身体脱离营养液,接触到担架冰冷的金属内衬时,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维生系统简陋的显示器上,心率瞬间暴跌!血压几乎归零!刺耳的警报声如同丧钟般响起!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手忙脚乱地启动那个微型供氧循环泵,将营养液袋的温度调节到尽可能接近体温。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在死亡的临界点上,警报声终于减弱,叶宸的生命体征在极其危险的边缘暂时稳定下来,但比在维生舱中更加脆弱,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林晚的神经。此刻的他,脆弱得如同水晶雕琢的艺术品,任何颠簸都可能彻底粉碎。
“坚持住…叶宸…我们离开这里…”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用找到的保温毯将他紧紧包裹,再用坚韧的多功能绷带将他牢牢固定在担架上。
她将沉重的担架固定在“游隼”外骨骼仅存的、相对完好的腿部支架和胸甲框架上——这台伤痕累累的装甲在系统紧急抢修下,核心动力和基础行走功能勉强恢复,成了拉动这艘“生命木筏”的引擎。她自己则穿上那件同样破损不堪的“潜影”迷彩服,虽然光学迷彩效果在之前的冲击中几乎失效,但聊胜于无。
一切准备就绪。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埋葬了X-01、也埋葬了“方舟”核心的废墟,推开了通往升降平台通道的应急阀门。
通道内一片狼藉,应急灯光忽明忽灭,如同垂死者的呼吸。幸运的是,升降平台居然还能工作,发出沉重的嗡鸣声,带着她和固定在装甲上的“生命木筏”,缓缓升向未知的地表。
当升降平台的门再次滑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瞬间灌入!外面依旧是暴雨倾盆的黑夜,气象站旧址的破败塔楼在风雨中如同狰狞的鬼影。X-01撕裂的入口如同怪兽的巨口,幽深恐怖。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
林晚启动外骨骼的“疾走”协议(简化版),装甲发出痛苦而低沉的嘶鸣,如同负伤的巨兽。她操控着装甲,拖着沉重的担架,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入冰冷的雨幕!泥泞的地面让每一次迈步都异常艰难,装甲的金属脚掌深深陷入泥浆,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次颠簸都通过骨架传递到担架上,让林晚的心跟着揪紧。
她凭着记忆和系统微弱的导航,艰难地在风雨中跋涉,终于抵达了那座孤零零矗立在废墟中的气象站塔楼。塔楼底层一片狼藉,倒塌的仪器和杂物堆积如山。系统指引的方向在塔楼顶部。
她将叶宸的担架小心地转移到塔楼一个相对完整、能勉强遮风挡雨的角落,再次检查简陋的维生系统,确认参数在风雨飘摇中暂时稳定。然后,她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沿着锈蚀得几乎摇摇欲坠、吱呀作响的金属旋梯,开始向上攀爬。
塔顶是一个不大的平台,半边屋顶早己坍塌,风雨毫无遮拦地灌入,冰冷刺骨。中央,矗立着一座同样锈迹斑斑、覆盖着厚厚的鸟粪和苔藓的金属支架,支架上固定着一个造型古旧、布满凹痕和弹孔的碟形天线——这就是那个备用的短波发射塔。旁边的控制箱被雨水浸泡得严重变形,线路锈蚀,大部分指示灯熄灭,如同死物。
【设备损坏度:88%!核心发射模块:严重老化,多处电路烧毁!修复可能性:<5%!】系统给出了近乎绝望的诊断。
林晚的心瞬间沉入冰窟。最后的希望…也要破灭了吗?难道她和叶宸,注定要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片冰冷的雨夜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心头,勒得她喘不过气。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流下,模糊了视线。她不甘心地扑到那锈死的控制箱前,徒劳地拍打着,试图找到一丝奇迹的迹象。
就在这时!
嗡…嗡…
她贴身作战服内侧口袋——那里放着仅存的最后两块“星陨”碎片——其中一块,再次传来了极其微弱却清晰的震动和温热的触感!这一次,震动并非漫无目的,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指向性,如同无形的指针,牢牢指向控制箱内部某个特定的位置!
林晚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求生的意志瞬间压倒了绝望!她不顾一切地撬开锈死的控制箱面板!里面线路杂乱如麻,元件老化焦黑。在碎片震动最强烈的指引下,她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在控制箱角落一个被烧得焦黑、只有巴掌大小的黑色模块上——短波发射机的核心调制解调器!
碎片指引的是它?!
没有时间思考逻辑!没有时间怀疑!林晚拔出高频分子振动匕首,用尽力气,粗暴地将那个烧焦的模块撬了下来!然后,在系统惊愕的沉默中,她将那块正在微弱却坚定闪烁幽蓝光芒的“星陨”碎片,狠狠地按在了那个模块被烧毁的主电路接口位置!
滋啦——!
一阵细密的电火花在接触点跳跃闪烁!
奇迹,在绝望的土壤中骤然绽放!
那块濒临破碎的碎片,蓝光骤然稳定、凝练!一股微弱的、却异常精纯而古老的能量流从碎片核心深处涌出,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流遍了那个焦黑的模块!模块表面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过,焦黑的痕迹迅速褪去,露出下面崭新、闪烁着微光的精密电路!几处肉眼可见的断裂线路在蓝光的包裹下,如同伤口愈合般自动连接、弥合!整个模块如同枯木逢春,焕发出微弱却真实的生机!
【滴!检测到‘星陨’碎片高维能量场强制介入!目标模块:未知修复中…功能恢复…30%…70%…100%!状态:在线!】系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嗡!
整个沉寂的短波发射塔猛地一震!碟形天线发出艰涩的摩擦声,缓缓转动起来,对准了深邃夜空的某个方向!控制面板上,一个代表发射状态的、沉寂多年的红色指示灯,顽强地、稳定地亮了起来!
成了!用“星陨”碎片作为最后的“心脏”,强行点燃了这台报废的发射塔!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散了疲惫和寒冷!林晚激动得浑身颤抖!她扑到控制台前,找到一个布满灰尘和雨水的老式旋钮式频率调节器和一个同样破旧的麦克风接口。
“频率!目标频率!快!”她对着系统嘶吼,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
【正在扫描可用加密通讯节点…锁定最近友方信号源:联邦第三舰队,‘信天翁’号高速侦察舰!当前停泊于近地轨道L4拉格朗日点!加密通讯协议:猎户座7型!频率:XXXXX KHZ!】系统瞬间给出了答案。
林晚颤抖着手,冰冷湿滑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旋钮。她咬着牙,用尽力气,将旋钮艰难地、一格一格地拧到指定的频率刻度。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清醒。她抓起那个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麦克风,深吸一口混杂着雨腥味的冰冷空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叶宸留下的、那个关于“盐焗鸡”的谐音动态密钥,混合着自己此刻最迫切的、如同泣血的呼救,对着无边的风雨和深邃的夜空嘶吼出去:
“信天翁!信天翁!这里是守望者!重复,这里是守望者!坐标XXX!遭遇K-7叛逃者‘夜枭’及X系列改造体袭击!守望者重伤!生命垂危!携带‘织机’关键证据!请求紧急医疗及战术支援!验证码:‘盐焗鸡’!重复!‘盐焗鸡’!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信号在凄风冷雨中,通过那块以碎片为心脏、燃烧着最后蓝光的发射塔,化作无形的电波,穿透厚重的大气层和冰冷的宇宙尘埃,射向遥远的深空。
松开麦克风,林晚脱力般靠在冰冷、湿漉漉的控制箱边,大口喘息。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她的脸庞,混合着滚烫的泪水滑落。她紧紧握着口袋里最后一块冰凉的碎片,望着塔外无边的黑暗风雨和脚下塔楼中那个微弱跳动着的生命信号。
咸鱼的木筏,在惊涛骇浪中,终于抛出了承载着最后希望的沉默航标。
现在,唯有等待。
等待命运的回应,或是…最终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