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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铁锁，像一只狰狞的鬼爪，死死扼住了办公室那扇斑驳的木门。也扼住了夏莲的喉咙。
“强子？李强！开门！”夏莲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因为急促和不安而尖锐刺耳。回应她的，只有门板沉闷的回响和窗外愈发狂暴的风雨声。
一种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李强最后那疯狂的眼神，那句“我恶心透了”的咆哮，还有这反常的锁门……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蜿蜒而上。
“妈妈…钥匙…钥匙在仓库的架子上…”小雅抱着还在抽泣的妞妞，怯生生地提醒，小脸煞白。小虎头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被另一个稍大的男孩扶着，茫然又害怕地看着状若疯狂的夏莲。
仓酷！夏莲猛地转身，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走廊另一头堆放杂物的仓库。仓库的门虚掩着，里面堆满了各种破旧捐赠品和工具，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味。她凭着记忆，在昏暗的光线下，跌跌撞撞地扑向角落一个布满灰尘的木架。
手在架子上慌乱地摸索，灰尘呛得她首咳嗽。终于，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的、小小的金属物体——备用钥匙！
她一把抓起钥匙，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转身冲出仓库，冲回办公室门前。钥匙插入锁孔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和酒精味混合着雨夜的湿冷扑面而来。办公室里一片狼藉：空酒瓶滚在地上，烟灰缸打翻了，烟蒂散落得到处都是。窗户大开着，冷风和雨水肆无忌惮地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纸张哗啦作响。
夏莲的目光第一时间射向角落——那个垫着砖头的旧木箱。
箱子盖敞开着。
里面空空如也。
仿佛一道惊雷在夏莲的脑中炸开！她踉跄着扑过去，双手颤抖地伸进木箱里摸索，只摸到冰冷的木板和几缕灰尘。钱！给孩子们买粮的钱！给小虎做手术攒的钱！全都不见了！
她的视线猛地扫向桌面。那张被雨水打湿、字迹有些晕开的纸条，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她的眼帘：
＞ **负担太重，我走了，别找我。 李强**
负担太重…我走了…别找我…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夏莲的心上。她死死攥着那张纸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张在她手中扭曲变形。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她狠狠咽下。
不是走了。是偷！是抢！是卷走了孤儿院最后的救命钱和她母亲唯一的遗物！在她为孩子们焦头烂额、为小虎的伤口心急如焚的时候，她的丈夫，她曾经以为可以依靠的人，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走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濒临崩溃的嘶鸣从夏莲的喉咙深处挤出，带着无尽的痛苦、愤怒和绝望。她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栽倒在地。
“妈妈！”
“院长妈妈！”
孩子们惊恐的呼唤和小虎压抑的哭声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不能倒！夏莲猛地咬住下唇，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她不能倒！她倒了，这八百个孩子怎么办？小虎头上的伤还在流血！
她狠狠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的混合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生存！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
她迅速将那张揉烂的纸条塞进口袋，仿佛要藏起这最深的耻辱和伤痛。然后转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尽管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没事了，孩子们，没事了。”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小雅，帮妈妈去拿药箱，在仓库最里面的架子上，快！小刚，你去打盆干净的水来！”
孩子们被她镇定的语气感染，稍微安定了一些。小雅飞快地跑去仓库，小刚也立刻去找盆。
夏莲蹲下身，仔细检查小虎头上的伤口。伤口不算太深，但还在渗血。她先用干净的布蘸着冷水小心地清洗伤口周围的污垢，动作轻柔而迅速。
很快，小雅拿来了那个简陋的急救药箱。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一小瓶碘伏，几卷发黄的纱布，几片创可贴，还有半瓶不知过期多久的消炎药粉。
夏莲小心翼翼地用碘伏给小虎消毒。药水碰到伤口，小虎疼得哇哇大哭，小手紧紧抓着夏莲的衣角。“乖，小虎勇敢，马上就不疼了。”夏莲心疼地哄着，动作越发轻柔。然后撒上一点消炎粉，用纱布仔细包扎好。
处理完小虎的伤，夏莲才真正松了口气，但心头的巨石却更沉了。药箱几乎空了。钱也没了。
“妈妈…我饿…”妞妞依偎在夏莲身边，小声地嘟囔着，小手摸着瘪瘪的小肚子。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开关，其他孩子也纷纷小声说着：
“妈妈，我也饿了…”
“晚上还没吃饭呢…”
“肚子咕咕叫了…”
八百个孩子！八百张等待食物的嘴！
夏莲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她猛地想起什么，转身冲向厨房——一个同样简陋、靠着主建筑的棚子。
厨房里黑漆漆的。她摸索着找到开关，拉亮那盏昏黄的电灯。灯光下，灶台冰冷。她首奔角落那个半人高的米缸，掀开沉重的木盖。
缸底，只剩下薄薄一层、颜色有些发暗的陈米。旁边一个袋子里，是同样所剩无几、微微结块的玉米面。角落里堆着几个蔫了吧唧的土豆和几颗发黄的白菜。这就是孤儿院所有的存粮了！
夏莲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点东西，就算煮成最稀的糊糊，也绝对撑不过两天！八百个孩子，平均下来，每个人能分到的食物少得可怜！
李强！他不仅偷走了钱，更是偷走了孩子们活下去的口粮！
一股冰冷的恨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她心中翻腾。但恨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可恨的男人。眼下，填饱孩子们的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她挽起袖子，舀出那点可怜的陈米，又加入一些玉米面。仔细地淘洗（尽管水也快停了），然后倒入那个巨大的、几乎能装下一个人的铁锅里，加满水。点燃灶膛里最后一点柴火。
火光映着她苍白而疲惫的脸，眼神却异常坚定。她必须想办法！必须尽快找到钱，找到食物！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一点微弱的米香。孩子们围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夏莲用大勺搅动着越来越稀的粥糊，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明天天一亮，必须立刻出去找工作！洗碗、扫地、搬货……不管多苦多累，只要给钱给吃的，她都干！还有，看看能不能再找找那些偶尔会捐赠些旧衣物或食物的好心人……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小雅怯生生地递过来一个东西：“妈妈…这个…还能换点钱吗？”
夏莲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生锈的存钱罐。那是小雅平时帮夏莲做点零碎手工活攒下的，都是一分、五分的硬币，罐子很轻。
看着小雅充满希冀又小心翼翼的眼神，夏莲的鼻子猛地一酸，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小雅和其他围过来的孩子，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
“能！一定能！妈妈明天就出去找活干！妈妈一定会让你们都吃饱饭！相信妈妈！”
她的声音在风雨飘摇的厨房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八百个孩子的未来，沉甸甸地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没有退路，只能向前，哪怕前方是荆棘丛生，是万丈深渊。
昏黄的灯光下，一大锅稀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粥，映照着八百张等待救赎的小脸，和一个母亲眼中燃烧的、永不熄灭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