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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病榻情愫
雨滴敲打着窗棂，西厢房内药香弥漫。李宁玉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覆着的帕子己经换了十几轮，却依旧滚烫。
程非池第三次试了试帕子的温度，眉头拧成了结。他转身将帕子浸入冰水中，拧干后又轻轻放回李宁玉额上。水珠顺着她的太阳穴滑落，没入鬓角。程非池下意识伸手，用拇指拭去那滴水痕。
"三天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自那日从悬崖下被救回，李宁玉的高烧就未退过。郎中说是河水寒气入体，加上额头伤口感染所致。程非池不信邪，连换了西个大夫，药方堆了半桌子，却不见半点效果。
"唔..."床上的李宁玉突然轻哼一声，眉头紧蹙。
程非池立刻俯身："要喝水吗？"
李宁玉没有回应，只是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这个动作让程非池心头一颤——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女仵作，此刻脆弱得像片雪花，仿佛一碰就会融化。
"别走..."她气若游丝地呢喃，手指攥得更紧了。
程非池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不走。"
窗外电闪雷鸣，照得屋内忽明忽暗。程非池就着烛光打量李宁玉的脸——她瘦了不少，下巴尖得能戳人，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平日里总是抿成一条线的唇，此刻因高烧而微微张着，泛着不自然的嫣红。
程非池喉结滚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小心地想抽回手，却被抓得更紧。
"李宁玉？"他试探地唤道。
没有回应。她仍在昏睡中，只是本能地不愿放开这份温暖。
程非池叹了口气，索性在床边坐下。烛火噼啪作响，映出他疲惫的面容——眼下青黑，下巴冒出胡茬，哪里还有半点锦衣卫指挥使的威风。
门外传来轻叩声。王氏端着药碗进来，看到这一幕，嘴角不自觉上扬："堂妹今天好些了吗？"
程非池摇头，接过药碗："还是老样子。"
"大人也该休息了。"王氏忍不住劝道，"三天没合眼，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程非池恍若未闻，专注地将药汁一勺勺喂入李宁玉口中。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他耐心地擦去，继续尝试。
王氏看着程非池手上的水泡——那是熬药时烫的。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亲自守着小炉子煎药，说出去谁信？
"我去换盆冰水。"她识趣地退了出去。
夜深了，雨势渐小。程非池靠在床柱上打盹，突然被一阵轻微的抽泣声惊醒。李宁玉在梦中流泪，泪水浸湿了枕巾。
"疼..."她微弱地呻吟。
程非池手足无措。战场上刀光剑影他不怕，官场上明枪暗箭他也能挡，唯独这眼泪让他方寸大乱。他笨拙地擦去她的泪水，轻声哼起一首北疆民谣——那是他小时候生病，奶娘常唱的。
奇迹般地，李宁玉安静下来。程非池继续哼着，手指轻轻梳理她汗湿的长发。发丝如瀑，从他指间流过，带着淡淡的药香。
不知过了多久，李宁玉的呼吸渐渐平稳。程非池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舍不得停下这个亲昵的动作。月光透过窗纱，在李宁玉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他鬼使神差地俯身，在距离她唇瓣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我在干什么..."他猛地首起身，狼狈地揉了揉脸。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李宁玉的烧终于退了些。程非池摸了摸她的额头，长舒一口气。这一放松，连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趴在床沿，沉沉睡去。
李宁玉就是在这时醒来的。她先是感到一阵刺眼的光亮，随后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着。程非池趴在床边，睡颜疲惫却安宁。他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不堪，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显得年轻了许多。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程非池立刻惊醒："你醒了？"
声音里的惊喜让李宁玉心头一暖。她想说话，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喘息。
"别急。"程非池扶她坐起，递来温水，"慢慢喝。"
水润湿了干裂的唇瓣，李宁玉小口啜饮，突然呛了一下。程非池连忙拍她的背，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我睡了多久？"她终于能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
"三天。"程非池倒了杯参茶给她，"郎中说是寒气入体。"
李宁玉接过茶杯，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了缩。她低头喝茶，掩饰脸上的红晕——不知是余热未退还是别的什么。
"案子..."她刚开口就被程非池打断。
"养病要紧。"他起身整理药碗，背对着她，"张尚书那边我派人盯着了。"
李宁玉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右手上的水泡："你的手..."
程非池迅速将手背到身后："小事。"
一阵沉默。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李宁玉着茶杯边缘，突然道："我梦见你了。"
程非池动作一顿："哦？"
"你...在唱歌。"李宁玉声音越来越小，"很难听。"
程非池耳根一热，正想反驳，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程哥哥！"张落英的声音由远及近，"听说李姑娘醒了，我特意带了人参来！"
程非池皱眉，刚要阻拦，张落英己经推门而入。她今天穿了一身杏红罗裙，发间金步摇叮当作响，手里捧着个精致的锦盒。
"李姑娘气色好多了呢。"张落英笑容甜美，眼睛却不住地往程非池身上瞟，"程哥哥这几日辛苦了，不如去歇息，我来照顾..."
"不必。"程非池冷声拒绝，"李姑娘需要静养。"
张落英笑容僵了僵，又转向李宁玉："这是我父亲珍藏的百年山参，最补元气了。"
李宁玉面无表情地点头："多谢。"
气氛一时尴尬。张落英绞着帕子，突然伸手去摸李宁玉的额头："还烧吗？"
程非池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两人之间："张小姐请回吧。"
张落英委屈地扁扁嘴，却不敢违逆，只得悻悻离去。临走时，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李宁玉紧攥着程非池衣角的手。
"她喜欢你。"门关上后，李宁玉突然道。
程非池正在整理药碗，闻言差点打翻："胡说什么。"
"全京城都知道。"李宁玉躺回枕上，闭上眼，"门当户对，挺好。"
程非池放下药碗，走到床前："李宁玉。"
"我累了。"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程非池站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离开。听到关门声，李宁玉才睁开眼，盯着墙上的光影发呆。胸口闷闷的，像是压了块石头。
傍晚时分，又有人来探病。这次是个年轻男子，声音温润如玉："李姑娘，翰林院编修林致远特来拜访。"
李宁玉勉强坐起身："请进。"
林致远约莫二十五六岁，一袭青衫，眉目清朗。他手里捧着几本书，恭敬地行礼："闻姑娘卧病，特地带了些闲书来解闷。"
李宁玉有些意外。这位林翰林她只见过一面，是在某次验尸时碰巧遇到的。当时他对她的解剖手法大加赞赏，没想到还记得她。
"多谢。"她接过书，发现都是些游记杂谈，正合她口味。
林致远在床边坐下，温和地问起她的病情。两人相谈甚欢，从医书聊到诗词，竟有许多共同话题。
"姑娘见识不凡。"林致远眼中带着欣赏，"若非女子，定能金榜题名。"
李宁玉正要回应，房门突然被推开。程非池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程大人。"林致远起身行礼。
程非池冷冷点头："李姑娘需要休息。"
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林致远识趣地告辞，临走时对李宁玉眨眨眼："改日再聊。"
门一关，程非池就大步走到床前："你病还没好，见什么客？"
"林翰林只是来送书。"李宁玉莫名其妙。
"书？"程非池抓起那几本游记翻看，"堂堂翰林，就送这些不入流的杂书？"
李宁玉皱眉："我觉得挺好。"
"你喜欢这种？"程非池语气古怪，"我书房有的是。"
"不必了。"李宁玉躺回去，用被子蒙住头，"我累了。"
程非池站在床边，胸口起伏。他盯着床上那团被子，突然很想把林致远送的书扔出去。最终他只是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听到关门声，李宁玉掀开被子，盯着帐顶发呆。窗外，夕阳西沉，将房间染成橘红色。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己经退了，但心里那股无名火却越烧越旺。
入夜后，程非池又来了，手里端着药碗。两人谁都没提白天的事，一个默默喝药，一个静静看着。
"苦吗？"程非池突然问。
李宁玉点头。下一刻，一块蜜饯递到唇边。她迟疑地张口，舌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指尖。两人同时一颤，程非池迅速缩回手。
"明天...我让人再买些。"他声音发紧。
李宁玉低头喝药，掩饰脸上的红晕。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画出两个靠得很近的影子。
窗外，闪电趴在廊下，尾巴轻轻摇了摇。狗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两个两脚兽，明明互相喜欢，却偏要别扭。还是做狗好，喜欢谁就扑上去舔，多简单。
